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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阮洛称那算盘作‘老伙计’,不难感觉到他对它的重视,莫叶心念微动。

莫叶想起王哲说过,阮洛在回京之前,一直在泊郡养病。此时她再听阮洛亲言所述,大抵能明白,他这病怕也是养了三年多,这不禁让莫叶心里对阮洛早有顾虑的一个问题又浮现出来。

正当她犹豫着是问还是不问时。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一声轻唤。打断了两人各自的思路。

莫叶转眼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很快认出那丫鬟正是刚才在会客厅见过一面的那位,因而莫叶又想起了阮洛拒绝那丫鬟帮忙时的眼中神情,这使得她立即打消了心中的那个念头。

“生病的经历。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触别人的霉头了吧!”莫叶在心里如此想道。

见丫鬟来传饭讯。阮洛便收束了心中的那份感怀,拾步与莫叶一同随着那丫鬟引路,向饭厅行去。

……

白芦泊又名白芦湖。两个名字,一字之差,但形容地的确是同一个地方,而且还十分贴切。

白芦泊原本就是一片长满芦苇的湿地,稍微经受一阵大点的雨水,这片湿地就会累积丰沛水源,形成一片泊地,惹得芦苇疯长。人们若不走进观察,只在远处高山上俯望,多半会误以为这片地域是个大湖。

新年更替旧年景,新的芦苇枝自然会取代枯老了的芦苇。就这样一年一代的积累,老朽掉的芦苇一层一层烂在了常年湿润的土壤里,致使这片湿地的土壤越来越肥沃,颜色渐呈深灰色。

经验老到一些的农民认得,这种颜色的土对农耕来说,意味着什么。这种土质堪称农产黑金,但大家也只是看一看,没法真动手在这片土地上播种。

这片肥沃的土地每到多雨的夏季,就会被高涨的积水淹没,一直到深冬,水位又会慢慢降落下去,直至枯竭。像这样春冬是泊、夏秋是湖的地域,是既不能开发出来种田,也难以形成蓄水稳定的真正湖泊。

后来有农民发现,可以用移土的方法,将泊中肥沃的泥浆挑到新开荒的田地里,犁田翻土几经混合后,可以比较明显的改善原来贫瘠的土壤。

经验很快传开,四周农民纷纷效仿。

因为白芦泊退水的季节大抵是在冬春两季,而农耕最关键的季节是春上,所以每到开春播种的时节,就会有大批四周的农民来这儿挖土。

需求多了之后,白芦泊被挖得一塌糊涂,渐渐出现了损害到芦苇正常生长的破坏性发展。芦苇如果不长,使土壤变肥沃的来源自然就会逐渐消失。

当这一情形发展到几乎有半个泊地被挖成白沙裸土时,终于引起朝廷的注意。

然而自然的力量是凡人无法抗衡的,自然环境一旦发生某种破坏裂痕,也不是凡人轻易能修补得了的。偿还总不如索取容易。

工部来人了,但不是要去种芦苇,能做的、最有效遏制这种趋势的,只能是勘察地理,然后教百姓如何下铲,才可以尽可能不破坏维护白芦泊自然循环的芦苇交织在地底的根须。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治,白芦泊渐渐恢复往日的生机。只要人的力量停止产生破坏效果,自然的修复力也是很强的。

除此之外,朝廷还因对白芦泊的地质勘察结果,议出了一个新举措,就是在这里建设了一个移动的驯马场。

之所以说是移动的驯马场,是因为这处驯马场只在春初开启两个月,夏季涨水之后就会关闭。

驯马场所训的马,也几乎全是商用马。

大型商队都会养数量不少的马拉送载货板车,并且因为走货运路线对马的损耗极大,每年必然会淘汰一部分和新增一部分马匹。怎样让这项用途的马不要素质不齐,怎样让整个京都用于此行的马都遵守一定的行业秩序,便是这处驯马场的主要任务所在。

然而,即便这处驯马场驯的不是军需战马,但闲杂人等,轻易也是不易进入场地之内的。

可王哲却是堂而皇之的进了,还是坐着马车进去。一路上脚都没踩过地。只是在入口哨楼守军处,王哲亮明了一块腰牌,那守兵却是不敢多看,脸色也顿时恭敬起来。

杨陈的脑子里还闪现着刚才过关时的画面,马车已经穿行过驯马场入口军事驻防的哨楼,白芦泊驯马场景观有一大部分已能映入眼底。

试想夏季的白芦泊,应该已变身成一片由青色芦苇与嫩绿色芦穗环绕的巨大浅水湖。秋季的芦湖则是芦花如绒,柔白一片,只要有一阵风吹过,就会有一大片芦花携带着成熟的芦苇种子脱离芦穗。在离开这片生养之地去旅行前。在湖面随风离别前的旋转舞。

水面与湖周叶片开始泛黄的芦苇接壤的边缘也会因此变得朦胧梦幻起来。

只有在严冬时节,白芦泊才会恢复到它名字里的颜色。

而在现在这个春末夏初的时节,泊中渐渐开始涨水,泊边去年秋天留下的枯黄芦苇在冬季时被风雪压塌在地。此时已经被新长出来的一片绿芦叶盖过。不少芦苇开始抽苞拔穗。整个芦泊一片生机勃勃,这个时节的白芦泊实该改名叫绿芦泊。

进入这片场地,杨陈深深受此景观影响。一时有些恍身,也忘了赶车了。而那匹拉车的马也是越走越慢,一对长耳时而一齐竖起,时而左右摆晃,似乎是在聆听什么,在寻找着什么。

毫无疑问,这马是感受到同类的讯息了,并且如果人能比拟它的思考,此时这马应该也会是感觉震惊的,因为这地方有太多它的同类的讯息,而且很陌生,有点复杂。

就在这时,环绕整个芦泊修建的既成堤坝,又是跑马道的一条宽阔长埂上,忽然腾起一阵白色烟雾,紧接着就有大约六、七匹骏马狂奔而出。

骏马顺风而奔,踢下尘烟稍快一些的漫延开来,衬得它们仿佛是从云端跳脱而出的天马。

待那七匹马跑入杨陈的视线范围后没过多久,马群的后头又出现了一辆逐马急驰的马车。

这车好奇怪,没有四周的车板和顶上盖,只有一对轮子和一块车底板,然而在这样被奔马呼扯得贴地如飞的一块板上,居然还能稳稳站着一个人。

待那辆马车再奔近一些,就见立于车上之人凭单手扯着缰绳,另一手上持有长鞭,尽管他的整个身躯几乎被腾飞的灰土淹没,却丝毫不妨碍他一路呼吼而来,也不知道他已由此‘吃’了多少口土。

看情形,此人有些像是驯马师。

看见这一幕的杨陈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声:“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马车追马群,还能追得这么紧的。”

王哲盯着那群马看了几眼,然后摇头说道:“要入夏了,应该过不了几天,这里就要撤防了,马也就剩下最弱的一些,凭亭车要赶上,并不难。”

只在他说完这一句话的工夫里,在那条整体上看,大致为圆形的环泊跑道上,狂奔中的踢踏声已经临得极近,几乎将他的话淹没掉后半截。

群马这样的奔跑速度,在杨陈这个习惯与寻常马匹打交道的人眼里看来,着实是有些骇人。但对于混迹过军方驯马大本营,见过骑兵冲阵的王哲来说,这样的速度仍是有些欠差的。

那边,亭车上的驯马师终于也看见了停在离跑马道还有数丈远的一辆马车。

按照常理来说,白芦泊驯马场里的马车,不论是正在使用,还是大仓里的备用车,都是统一规格,跟自己脚下踩的这辆一样。因而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杨陈的马车驶入场地间,反而显得有些另类,致使那驯马师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然后他就看清了王哲的脸孔,眼中不由得露出一缕讶异。

紧接着,他又看见王哲的胳膊往身边的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人肩上一搭,他的目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车行未停,他手中长鞭一甩,紧紧追逐着群马在王哲正对面的一段跑马道上呼啸而过。

而看见那驯马师朝自己这边盯了一眼,杨陈的感受与王哲大为不同。毕竟他是第一次来这里,而这里不是寻常人能进来的,所以他未免有些生人情怯。双肩微紧了紧。

在那马群和马车奔入跑马道的另外一端、隐没在一片视线不达的芦荫后头时,杨陈就看向王哲,问道:“你跟这儿的人认识?”

要能这么轻松的进来,而且还是带着生人同行也无阻,这个‘认识’的意义可不太一般。

王哲知道杨陈肯定会有这一问,所以他自己心里头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在杨陈话音刚落时,就见他很快微笑着答道:“朋友交得广,托朋友的便宜,我在这儿挂了个驯马师的名号。”

杨陈眼中现出惊讶神神情,他虽然没有立即说些什么。但他那眼神显然就是在说: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驯马师啊!

王哲猜得到杨陈会怎么想。所以又补充道:“不过,我真的只是个挂名驯马师。至今好马没有驯几匹出来,却常常借这由头来打搅朋友。”

杨陈闻言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嘿嘿一笑。说道:“你这话我完全赞同。”

两人的话正说到这端头。耳畔忽然听见车轮碾地声。却是那只有一块底板的马车回来了。

马车在靠近这边还有丈余远的位置便停了下来,然后就见那额发凌乱、一脸灰土的驯马师将手中马鞭插在腰间,也不拴马。手里缰绳一撒,直接就跳下车来,一边向王哲走近,一边拱手朗声道:“王兄,这是哪阵吉风把你给吹来了?”

“天下有这样的吉风么?我可是来找卜大人麻烦的。”王哲也已跳下马车,冲走近的驯马师一揖手,满目欣然。

那驯马师笑得快意,仿佛是刚才逐马飞驰的劲头还没散,迎着王哲道:“是不是麻烦,那要看你找哪位卜大人了。”

“自然不是你。”王哲揶揄一笑,“令尊要你参加京试,却不料长在家门口的捷径你不要,天天喜欢跟着一群牲口混迹,如果再不改观,你怕是要永远错失‘卜大人’这一称号了。”

“你太狠了,对我不能嘴下留点情面?科举试馆里每一期都会看见不少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别人都不急我急个球。”驯马师一不留神口喷秽言,继而想起父亲的谆谆教诲,连忙朝一旁啐了一口,那唾沫里也不知掺了多少沙尘。

敛下心中的燥意,驯马师这才将注意力转向王哲身边的杨陈,目色生疑。

接下来,自然是由王哲做介绍人,为那驯马师引见。按照常理,以杨陈的身份是不可进入驯马场内部的,但有王哲做中间人,一切问题就又变得不是问题了。

一番认识下来,杨陈才知道眼前这位驯马师其实也是个插科打诨的主。

这人虽然确有驯马的本事,似乎还比王哲强上一点,但是他实际上根本是没有官方的驯马师公文批准的。

如果说王哲的不驯马但能空挂头衔,是因为凭借了朋友关系的搭桥,那么眼前这位驯马师的行为更为离谱,只因为他凭的是父亲的权力,也更为强硬。

不过,也正是因为父亲在上,所以这驯马师是想考证都没有办法。

照常理说,要获得驯马师资格并不难,只是作为这处驯马场监管主官、同时还是这位挂虚名的驯马师的父亲,卜严大人坚决反对他的次子卜羽重马术而轻学问,所以一直在干预此事——卜羽便是眼前这满头尘土却看起来心情极爽的驯马师。

驯马师资格的核定过程并不复杂,审批部门官架子也不大,却反而容易受迫于卜老大人。

卜老大人那边只要一展开明暗兼施的压力,与审核相关的基层官员就一直不敢对卜羽的申请盖章。

那些部门的官员知道卜老大人对儿子的期许。从今时局面上来看,参加京试,取得功名入仕,明显比驯马有前途。卜老大人为之奋斗大半辈子,终于稍有所成的青云路,也必须有人继承。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犯愣,既然卜老大人都把话挑明了,再对着干不是缺心眼么?

卜羽知道这个现象都是父亲造成的,倒也没有记怪基层官员,而即便不能堂而皇之的驯马,还是可以悄然为之的。

对于这一点,基层官员了解卜二少爱马之心,在卜老大人看不见的时段,大多都会给面子放行。

还好除了驯马师资格这一项,卜老大人还限制了卜二少的活动范围,说是直到他考取功名才会解除。后头这一项虽然算是卜家的家务事,但却能给责管军马的部门官员省却不少麻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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