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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鬼神论调从来没有在人类社会中消失过,而在远古文明时期,人们对鬼神论的信奉与敬畏,简直超乎现代文明的想象。

而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竟出现了林杉这么个另类,是不是就可以证明……至少这算一条佐证吧?

自从在无意中找到那样明显来自时空故地的科技产物后,石乙就一直在怀疑莫叶的师父是不是与自己来自一个空间,而如果能够证明他与自己是“同乡”,并且还活着的话,或许就能向他讨教到时空守则。这种设想对于石乙来说,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面对石乙刚才问的那个问题,莫叶很快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思酌片刻后,她也想不透师父坚持己见的依据是什么,只得有些艰涩地道:“师父他说不相信,即是不相信,没有谁管得着。”

如这般勉强回答之后,却良久没听到石乙的回声,莫叶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乙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出那种若有所思、明显有些走神的表情。

“你撞着魔症了?”莫叶忍不住拍了一下石乙的肩膀。

石乙总算回过神来,盯着莫叶看了片刻,忽然问道:“平时别人对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都能记得清?”

莫叶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话音刚落,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石乙可能指的是自己刚才转述叶正名言论的那件事,想了想后又诚然解释道:“如果他人言辞严谨恳切,而我又有意去记,的确可以记住,但平时一些闲话并不在此列。

“这么说……”石乙迟疑着开口,明亮的双眼里则渐现一丝惊讶,“你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莫叶谦然一笑,道:“不能完全这么说,大约是因为习惯使然吧。”

话音刚落下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略有凝滞,顿声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师父他就常教导我‘事在人为’。他说。一个人若有心做成一件事,付出行动总比祈求天意要收获得多。那时我年纪小。多数时间都只能呆在家里,理解他这句话的方式,便只局限在识字看书的事情上,习惯了用心笃定,记事也渐渐牢固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好习惯。”石乙认同地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可以受益一生的好习惯。”

时隔三年,今朝站在天清花繁的广阔街道上,思及过往一些片段记忆。莫叶还是禁不住会感觉到心头有些许刺痛。轻轻舒了口气,拂去落在心头那些灰色尘埃,莫叶转目看向石乙,微笑问道:“你忽然问我这个,是否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石乙正在思考,应该借怎样一个话题,将莫叶引入自己的探知圈,没料到她能这么直接,他反而有些不知怎么择言了。

“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莫叶望着石乙,沉默片刻后忽然又道:“三年前我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都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就是你,虽然之前我们隔了许久未聚,但我的事从未有什么地方特别瞒过你。隐藏身份的日子过久了并不好受。是人都需要一两个能够什么都拿出来说一说的朋友。”

听着莫叶慢慢说出这番话,石乙忽然觉得她在说她自己的同时,似乎又是在指令一个人。她的身世里,不知是从何时起,也有了自己的重影。

莫非正是因为这种命运的相似处,所以自己才会自初识之时开始,就与她相谈甚洽?不,刚刚认识那会儿,自己接近她。明明是怀揣着目地,只不过是想借生长于这个时空的她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罢了。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本该如浮萍掠过秋水的默契就生了根毫呢?

想起莫叶很有可能实际存在的那种身份。石乙禁不住微微皱眉。

如果她真的是一位皇族遗脉,并且以后很有可能回归她真正的位置,那么今天与她所存的一切联系,很可能都会成为今后麻烦的来源。

如果林杉还活着,绝对不会允许她一生都这么在宫外晃荡吧?而林杉若是真的已经死了,从现在活动在她身边的那些人来看,她生活在京都,或许正是回宫前的最后一步锻炼。

石乙莫名其妙的突然来到这个时空,虽然他受过高等教育,但当身边的环境彻底改变,在历史时局未知的情况下,他还是常常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幼稚得如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除了普通话,前世他还能掌握的英、日两种语言,在这个时代完全派不上用场;除了方体汉字有八成可以用于这个时代的书写,其它的方程式、物理化学在这个没有工业的时空,几乎等于无用之学。更别提他在前世成年后摸得最多的那几架冷硬枪械,枪瞄得准跟箭射得准,这里头有着很大的差别。

这个新的陌生世界曾让石乙心生诸多不适应。几年过下来,石乙在学庐的学习量大得吓人,很多东西几乎算是从头再学。旁的同学觉得他是出身低微、目不识丁才会如此勤奋,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必须掌握关于这个时空的一切,才能让自己多些活着的踏实感。

现在,他好不容易度过这段身份换位的“排异期”,真的不想再惹上任何麻烦。另外,前世生命走到最后一天的那场痛苦之旅,也让他对高门权贵的生活敬而远之,那看似风光的出入场合藏匿了多少凶险,他不想再来一遍。

“如果不是存有非常事件,我希望一直能拿你当这样的朋友。”

正当石乙默然思考着一些事情,想起了一些过往,因而有些走神之际,他忽然听到顿声片刻后的莫叶忽然抬眸看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他正准备冷漠下来的心忽然又动了一丝。

对上那双平静若湖的眼眸,石乙难以令人察觉地稍有迟疑,然后才开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略偏去了一旁,缓缓又道:“也许正是因为我与你的身世有些相似处——我不是指身份,而是父母孤空这件事——所以你我二人才会常有相同的话题聊起吧。”

莫叶轻轻点头。收了脸上笑容,然后认真说道:“说你刚才想问而没问的事吧。”

说来也巧,石乙搁在心头正愁不知该怎么起头的事情。就在莫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念头。

默然在心中略整了整措辞。石乙放弃了伸手去指的做法,毕竟这是在羽林军看守的眼皮子底下逛街,需避免一切对宫殿不敬的动作。他只是以目光为引,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座只修建了一层,建筑气势却颇为宽广厚重的宫殿,然后看向莫叶,声音略压低了些地道:“如果让你用最简单的图形来描绘,你觉得那座宫殿有几段结构?”

莫叶闻言。不禁微微睁目。

石乙问的这个问题很奇怪,而且他以皇宫为拟,这一点让莫叶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这么问,的确太容易让人将他心怀的目的与不轨之事联系起来。而现在二人所行街道的四周布兵严密,内心坦然者对于这些国家的守卫者自然不会惊慌,但只要内心稍有一丝异样,在这些武卒整齐列队的阵势下,那丝一样是会很快放大数倍,让人心觉压抑的。

早在开口说这句话之前,石乙就已经猜测到了莫叶可能会想到、会忌惮的几个方面。毕竟她是生于此长于此,比起他这个时空过客,她对这个国家的忠诚信服度绝对远超于他。

所以当他看见她脸上流露出那种他预料之内的表情。他的心态依然平静,但也没有追问,只是慢慢解释道:“这个问题来自我的老师,学庐荀先生。荀先生久仰林先生长于建筑学,见我带着林先生的推荐信投学于学庐,就想借我的方便,代传几个他思考了许久却不得解答的问题。只是……这件事荀先生对我也只是说了一次。”

石乙大约是在京都林家老宅出事一个月之后到的外郡学庐,有些话他不用说得太明白,莫叶也听得懂。

“原来如此。”得知石乙是代师求解。莫叶这才散了刚刚心里冒出的那个忌讳,不过她仍然没有很快给出回答。只是疑惑问道:“为何要以宫殿举例,这也是荀先生的意思么?”

“荀先生给的原题倒并非如此。”石乙斟酌着说道。“只是他那道题非常复杂,一时间能找得到最为接近的参照物,似乎就只是这宫殿了。其实荀先生在得知林先生的事情后,就没有再问过那个问题,只是我身为他的学生,见他实际里还在为那个问题发愁,才会试图帮一帮,也不知道能否帮得上。”

莫叶点了点头,这才调转目光,再次看向石乙刚才扫视提示的那处宫殿。

凝神片刻后,莫叶收回目光来,望着石乙轻声说道:“皇家宫殿外表宽敞庞大,内里结构却是非常复杂的,仅从外表来看,只能看出它大致符合所有房屋建造的规律,上角下方,左右对称。”

石乙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当莫叶愿意发表自己对皇宫建筑体的看法了,他反而又偏开了这个问题,有些突兀的突然问了一句:“你以前进你师父书房的频率高么?”

“频率……”莫叶迟疑了一声,很快明白过来,诚然回答,“我还不太记事时倒是经常进,但那时只是为了玩捉迷藏的游戏,师父的书房书柜多,方便躲藏。后来我开始识字记事了,他反而不太容我去那里,此后的日子里我只偶尔有机会去那儿。”

想起自己曾经悄入师父的书房闯下大祸,似乎是烧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莫叶的脸色古怪了一下,倒忽略了留意石乙这么问的原因。

石乙注意到了莫叶在提及悄入书房的事时脸色有异,猜到她以前估计是在那里闯了什么祸。不过,对于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的莫叶来说,做错事在所难免,所以石乙也没有留意这点细节。

思忖片刻后,石乙依着自己心中所想,又问道:“这么说来,林先生并不常与你聊到他最擅长的建筑学?”

莫叶顿时明白石乙为什么要这么问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隐瞒了师父曾教她那串数字加密规律的事,顺势点了点头,又解释了一句:“或许终是因为我只是女子。所以他才避开让我学习那些知识。”

她的这句解释倒也在理。

无论是在眼前这个时空年代,还是在石乙前世生活的那个文明先进的年代。理科终是大多数女子无法掌握的知识。理科研究漫长的工作周期也使能够接受掌握它的那一部分女子在结婚生育后渐渐无法承担,全球理科高材生里女子占的比例总是那么狭窄。更别提眼前这个大体还属于男尊女卑格局的社会,林杉能让他的女徒学习书写、博览群书,已经是很大的放任了。

石乙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于调查林杉的事,他虽然还未真正死心,但至少他已不再在莫叶身上作什么指望了。

望着石乙陷入沉默,良久不再言语。莫叶体会得到他现在的心情正处于一个从希望到失望的转折,她很遗憾自己帮不了他,但她能做的也只是陪着他一起沉默遗憾罢了。

两人并肩在杏花绽放的宽阔街道上信步闲游,街心游人渐稠,难免磕碰或是踩到脚,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下行走,根本难得闲散下心境,便也容易丢失了出游赏花的初衷。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自然碰到了一处,也就不需要赘言。并肩挪步向着街道较为安静的那一端行去。

两人漫无目地的在花荫下游逛,不知不觉又靠近了那条环绕皇宫修建的护卫河道,沉默了良久的二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开口道出两个字:“卫河。”

然后又不知道是因为何种情绪。两人再次沉默下来,连带着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如这般又过了片刻,终是石乙先一步开口,他挑了个轻松且应景的话题,笑着道:“如今那位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像三年前的今天刚从水里起来那会儿冲着我喊打喊杀吧?”注解1

莫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也是微微一笑,道:“公主应该已经原谅你了,但此事还是不宜张扬。那天你虽然是为了救她才那么做,但当时你没有行医资格。而那件事涉及皇家体面,往重了说仍然算是触犯例律。”

“我知道。”石乙将目光投远。悠然道:“只是当着你的面,才把那件事拿出来开开玩笑。”说到这儿他又把目光移了回来。落在莫叶脸上,笑着说了句:“但还是要谢谢你地提醒。”

与石乙的目光对视,莫叶也已意识到今天的游逛过程有些无聊。风景是固定的,游玩的本意仍然还是在于游玩者本身。或许多几个人一齐同游,一路有说有闹,才能达成“玩”字的本义。

但是很不凑巧,今天莫叶能约到的人似乎都有事缠身,抽不出闲工夫来。

思及这一点,她不由得很是疑惑,怎么石乙今天也是一个人来的,当即问道:“几位姨母不方便来这样的场合露面,你怎么也没约上你的那几位同学?你刚回来那会儿不是常与他们在一起闲聚么?”

“正是因为前段日子闲得厉害了,最近这些天他们哥几个都被家里人催着用功呢。”石乙微笑解释道:“原本他们也是给每年春启节赏杏活动留了假,但谁也没想到今年的杏花会是催开的,提前了许多,假期也因此错离开来。”

听了石乙说的话,莫叶忽然感慨了一声:“人能等花,花却不能等人。”

石乙闻言则发表了不同看法:“错过这一季,还可期来年,错过并不能算损失。而且啊……今年许多人错过京都面积最大的杏花花期,也是人为原因造成的。”

莫叶收起了心里对花开花落的感怀情绪,冲石乙道出一个疑惑:“为什么今年国朝会催开杏花?即便不催开,到了时节它们自然还是会开的,而且应该比现在这种绽放状态更美丽才对。”

“应该是为了什么在做试验吧。”石乙斟酌着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言语里出现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字母符号,“加速植物开花的药水之类,有试验行为就有牺牲方,但眼下看来,这次试验应该是比较成功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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