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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上午的辛勤劳动,整理完桌上那两摞账簿,石乙感觉还有余力,只是临近中午,快到饭点才停下来。◆◆给阮洛做了几天副手,石乙除了一开始那几天感觉头脑飘虚、十指抽搐,这几天则已经渐渐适应下来。
这除了属于人在高强度工作下的自然反应,还与石乙在学庐那三年不断强化自我的锻炼有关。
事实上,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睁开眼的第一刻,石乙就感觉自己的新身体在体能上非常糟糕。按照他以前看过的一些志异文章所述,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可能是因为大病之中魂灵不稳,才被外物趁虚而入。可是石乙分明能感觉到,即便那场病好了,这具身体的体能之脆弱,倒依旧清晰,似乎魂灵互换成了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
石乙来了,他当然不允许自己再被另一个人“夺舍”,哪怕这种事还只处于假设阶段。
所以三年前石乙离开京都赴学庐学习时,除了日常课业,其它时间都在用来锻炼。好在有东风楼极为慷慨的资助,好在这具身体还处在成长阶段,石乙每天在食物上大鱼大肉,且保持每天五十个俯卧撑、三万米跑步、一百个蛙跳的锻炼。
若非为了保护好十根手指的灵活,他也许会把上一世擅长的拳击也练出来。他既然想以经商立业,在这个没有计算机的时代,要打好算盘,就得把双手十指保养得如能弹萧邦那样灵活。
而除了拳击之外的这些锻炼,其实还是他在上一世锻炼基础上折减一半的结果。他觉得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少年身,如若练得一身结块肌肉,未免太招人了。就这样三年下来,原来那具身体已经真正与自己这个陌生魂灵契合。
身体与心魂的错位问题解决了,石乙便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有关他这新一段命运的延展,可能会碰到哪些限制?自己魂灵记忆中的所学所用。与这个时代的环境,亦是错位的。他在上一世习惯了的东西,这一世尽皆没有,反而他虽然是个成年人了。可走在这一世的世界环境中,却犹如初生孩童,不懂、不能接受的新事物太多了。
石乙便常默默地问自己,是不是这一世的石乙是命运早就安排好了的?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却也没个指引。
这个时代,似乎与他的上一世没什么牵系,上一世历史书册里记录的诸多事件,在这一世里的史册中毫无痕迹,所以看上去。自己即便在这个时代鼓捣出了什么,似乎也不会导致历史被篡改接着自己会被历史的自我修复力给消抹掉。
这么看上去,这个时代可能正是自己借着前世所掌握的先进科技知识,搅出惊世骇俗成就的极佳环境。
但石乙对此还有最后一个怀疑,他不确定自己身在历史链的哪个阶段。他还活在上一世时。某个学界就一直在争议史前文明的存在与否。如果按照那些学者所说,秦汉唐宋还不是人类文明的先驱,在公元前几千年还有最早的一个文明纪元,而自己现在恰巧就活动在这个纪元的雏形里,那就又不能随便乱动了。
假设这个史前纪元真的存在,那么它后来的毁灭,大约可以归于天灾、**这两种可能。
若是陨石群这一类的天灾。将地球上的生物尽皆碾碎,那么自己在此之前怎么鼓捣,也不会改变最终的历史走向,所以应该也不会因此触碰时空之中某条隐藏的禁制。
但如果是**灭世,那么自己在此劫难到来之前,或者间接促使什么大面积杀伤武器提前制造。加速了人类自相残杀的速度,又或者影响改变了什么体制秩序,拖延了**到来的时间,这就都是可能会改变历史轴的作为了。
那么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史前?还是在二十一世纪也覆灭了的新史阶段?或者自己现在根本不在原来那个有着五大洋的地球上,而是在另一个银河系中。一个新的环境适合人类生活的星球上?
……
……
在对阮洛进行一番细致的诊查后,叶正名给出的结果是令王哲比较安心满意的。
而叶正名给出的建议,例如多走动、多锻炼,不要太依赖于卧床休息之类,则是令阮洛觉得比较欣慰的。
随后叶正名还很细心的提供了几种食材,供阮洛试试,让他可以稍微脱离一下那种类似稚孩食物的‘五味粥’。
诊查结束后,叶正名还十分有耐心的教了阮洛一套慢拳,并建议他根据自己把握好的身体感受情况,未必需要每天都练,但每次练习最好都练到微微出汗为止。
做完这一切,稍事休息后,阮洛出屋散步去了,叶正名则拉着王哲离开了会客厅。
他有一些事想要问询一下,只是由于他做事一向主次分明,控制得很好,所以直到此刻所有作为医师职责以内的事都了清,他才忍不住要开口问了。
然而等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王哲看着欲言又止的叶正名,想了想后便道:“叶叔叔,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在宫外你我叔侄相称。”
叶正名迟疑了一下,先是轻叹一声,然后才问道:“二殿下病了,你怎么也不回宫看看他?”
虽然王哲言明可不拘礼,但提到另外一位皇子,叶正名仍是没有直呼其名。
除此之外,王哲自己也感觉到,眼前这个对他们王家意义深重的叶家孤人,似乎对他们王家的人一直保持着一种距离,便是体现在这宫内宫外都毫不含糊的礼仪尊卑上。
无论他明里暗里提示过多少次,叶正名仍然在某一方面十分刻板。
“你要说的是这个。”王哲沉默了片刻,才再开口道:“我这边的事儿还没了清,频频进出宫不太方便。在写给二哥的信里,我也说明了,他也表示理解我的做法。”
叶正名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清冷:“‘你这边的事’是指阮洛吧?”
王哲感觉到了叶正名语气里的一丝变化,但他没有作声。只是在看向叶正名时,目光里浮升一丝疑色。
叶正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又道:“二殿下是你的兄,这跟你与阮洛之间是不同的。二殿下在信里表示理解你。那也是因为他把你当弟弟照顾,包括照顾你的想法。”
听了他这话,王哲才算是明白他刚才语气微异的原因了。
也因为这一点,叶正名的话在王哲听来,便变成来自一个长辈对晚辈地关心劝诫,而非存在什么心思揣度的臣子之言。
王哲点了点头,目光远远投出,同时隐隐绷着的心悬稍稍松弛了一分,沉吟着道:“等这边的事安稳下来,我会入宫住一阵子。好好陪陪二哥。”
顿了顿后,他又转过脸来,目视叶正名,问道:“我二哥的病因……叶叔叔可听到什么调查结果了?”
“连你都没有惊动,自然不存在什么严重结果了。”叶正名面色一缓。答道:“其实他跟阮洛今早的情况差不多,就是痴迷于看书,一碗羹从热乎喝到冰凉,人犹未觉,但身体是实实在在受不了的。”
“就这么简单?”王哲目露讶然,显然他心里对这个结果存在很大质疑。紧接着他又问道:“他身边不是一直有个宫女贴身伺候着么?”
“可能就是因为太依赖那个宫女的照顾了,那宫女一时有事疏忽了一次。二殿下因此就出事了。”叶正名微微一摇头,又道:“那宫女……听说是要杖毙,后来二殿下去求情,那宫女得以躲过死劫,打了二十板,驱出宫去了。”
王哲沉默片刻。随后轻叹一声,道:“二哥还是那么心思柔弱。”
叶正名平静说道:“你也觉得那个宫女应该杖毙?”
王哲侧目看了他一眼,倏地一笑,道:“我说的是为宫女求情这事儿,大可托别人去做。”
叶正名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没有再说话。
叶正名沉默了良久,王哲也没有再说话——或许,他是有意等叶正名再开口?因为叶正名虽然在沉默,但他的眼中明显还藏有没有说出来的话。
果然,叶正名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把心中的那个疑团说了出来:“莫叶与阮洛住到一块儿,这样真的合适么?”
他这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已经在王哲面前暴露出了很多问题。
“叶叔叔已经知道莫叶的事了?”王哲目露新奇的看向叶正名。
叶正名想了想,只简单回答了几个字:“我已经知道了。”
他的回答虽然简短,却正是以这种简单明了的方式,回答了王哲已经问出、以及还没问出的诸个问题。
王哲得了这个回答,果然没有再问其它,只微笑着道:“这是父亲的决定。”
王哲的回答亦很简单,却也十分具有说服力。
他的父亲,亦是莫叶的父亲,父亲为子女做出的决定,外人毋庸置疑。
但叶正名心里并不完全这么认同,因为王哲所言的父亲,还有一个身份——皇帝。
可正因为他是皇帝,叶正名虽然心有质疑,却愈发无力去改变什么。
亭台之中,叶正名与王哲的谈话到达这一步时,便一齐沉默下来。随后两人也变得愈发沉默,直到丫鬟来唤二人前往饭厅,晚饭要开始了,两人也没有再开其它话题,而是谦让着一同前往。
来到饭厅,却见厅中桌椅碗碟都摆放齐整,却不见还有别的人在,王哲旋即就喊来白桃,让她去催其他人。
白桃先去了莫叶的卧房寻找,结果是卧房空空,她倒是看见了梳妆台上放着一本书,正是莫叶从阮洛那儿借走的那本游记。
白桃本来是不打算去动莫叶的东西的,然而在下一刻,她的目光注意到夹在书页中、只露出一角来的一张纸,她的想法在一瞬间忽然改变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翻开了那本书,直接翻到了夹着纸的那一页,将对折了两重的纸打开。
洁白的纸上,只简略写了十六个字,然而在读到最后四字时。白桃的眼中忽然升起一丝极耐寻味的神情。
除了这一丝变化之外,她的眸色依旧平静。
很快,她就将纸折回原样,放入书中夹好。临走时。她思酌了一下,将纸的一角露出书页外——正如她刚才走进来看见这本书时的样子——搁下书,她这才离开了莫叶的卧房。
随后,白桃寻到了放马车的屋舍,正要路过时,就听见一阵欢笑嬉闹声。
她听觉她要找的人似乎都在里头,前脚刚步入院子,就看见手里拿着把大刷子的杨陈笑着道:“你的手比萝卜嫩,所以马儿喜欢,要与你多亲近。”
“我的手当然比这些空心老萝卜嫩了。”紧接着开口与杨陈顶撞。言辞间颇不知矜持的人,正是叶医师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白桃记得,这女孩是叶医师的女儿叶诺诺。
叶诺诺“比空心老萝卜嫩”的手这会儿正被蹲在她身旁的莫叶握住,拿着帕子反复擦着,同时莫叶还在对她叮嘱道:“罢了罢了。你别再想着喂马的事了,我看着担心。”
叶诺诺则咬着下嘴唇瞅了比她高了不止一头的阮洛一眼,满眼诧异地道:“奇怪啊,为什么我总做不到像你那样呢?难道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跟萝卜音相近的‘洛’字?那这样说来,我也有啊,我还有两个。”
听到她这样直白稚嫩的话语,阮洛不禁莞尔。他想了想后便对叶诺诺说道:“因为我出生在洛河郡,所以父亲为我取此名,可跟萝卜没关系噢。”
叶诺诺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问道:“出生在哪儿就取哪儿的名,这也太随便了吧?”
阮洛并不以为意,只微笑着道:“父亲是希望我像永不枯竭的洛河那样。平安一生。”
他很少跟别人提及,他出生在战乱之中,他的襁褓是颠簸的战车。
在那段年月里,身为大将身边的谋士,后又为军师。他的父亲在面对各种男儿壮志时,对刚出生的儿子,却只期许了‘平安’二字。
而在此时,他这一句话说出了口,对他名字的解义顿时就上了一个台面,连叶诺诺都已能感受到一些与字面意思不一样的东西。
叶诺诺伸出一根手指扒了扒小尖下巴,不自觉的也说起了自己的名字:“我爹给我取名‘诺’,是希望我长成一个守诚之人。不过他也说了,这个名字他本意是为男孩取的,但后来我出生了,是个女孩,他也没有改这个名字,从小‘诺诺’这般叫我,渐渐就算定下了。”
她并未意识到,按照她这说法,似乎她的名字来由也不比阮洛的名字取得认真多少。
阮洛心里倒是没记挂她刚才说过的话,只是在听她说到‘守诚’二字时,心中有了些许感触,点着头温和说道:“无论男子、女子,都无碍于做一个‘守诚之人’,叶医师对你的期许,不亚于男孩。”
叶诺诺撇了撇嘴道:“那他还把我早早送去女学,净学那些繁文缛节。”
她的这句话没有再得到阮洛的评价,因为阮洛的注意力已经被刚刚走进院子来的白桃引了过去。
得知厨房那边已经把晚饭准备好,阮洛这边玩闹到一团的众人也各自放下手中的活,同白桃一起去往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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