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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回确实忙得厉害。这回去边关,他从京城带走的兵士不多,只有万人,若是从京城出兵,步兵反倒会拖慢行军速度,再说?京城的兵是富贵兵,没上过战场,平时剿个匪寇还成,拉到战场上就是去送命的。
古北关东西共四道关隘,驻守兵士统共六十多万,此番便打算从这几城调兵。粮草却是要从江南直运边关,用的是春种夏末收的早稻。原本晏回算着粮草该在?六月底就到了,谁知江南连着一月大雨,耽搁了不少功夫。这么?算算,等将士到了边关还得等半月才能送来粮。
带的粮草倒是足够,不怕等这半月,却怕粮草运来的时候已经长了霉。晏回索性让督运官等雨停了再上路,先拿北边几城的粮食周转,这几日?就是在?忙这个。
一到行宫落脚,他总不忘给宛宛写信。
“六月廿七,接连两?日?暴雨,不能上路,滞留行宫。上回你说?朕给你的信太短,这会儿得了空闲,给你写长点罢。”
就这么?三?行字,感觉跟没说?完似的,唐宛宛翻到背面瞅了瞅,空白的;又拆开?信封瞧了瞧,里头再没第二张纸了。唐宛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陛下还说?要写长点呢,统共四十二个字!
她把这四十二个字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十分懂事地想:陛下忙陛下忙,忙里偷闲写封信,短点就短点吧,自己可不能敷衍,提笔开?始写回信。
写着写着,一旁的馒头喊了一声娘,唐宛宛应了一声,转头瞧见他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只大毛笔揪上头的毛,好好一支笔被玩得不成样?子?了。唐宛宛心中一动便叫红素研磨,随后握着馒头的手,一笔一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小男孩,又握着女儿的手,在?旁边画了个小姑娘。
他俩不安分,唐宛宛握着手画出来的也不过勉强瞧出个人形。她开?始照着镜子?画自己,螓首蛾眉明眸善睐,还颇有心机地把额头上爆起的一颗痘去掉了,画得比真?人还要美两?分。
唐宛宛左瞧右瞧十分满意,把这张画也附在?信里了。
“七月初六,朕已至平城,恰逢小股匈奴兵侵扰乌桓牧民,小捷,勿念。”
“七月十一,今日?拿着沙盘推演军情之时,略一走思,沙盘上有山有水,有兵有将,阡陌纵横,甚有意思,回京后做一个给你玩玩。”
唐宛宛笑眯眯回他:“陛下不认真?,看着沙盘都能走神。”
从边关送回的信都是只言片语,唐宛宛的回信却从不敷衍,严格遵循着陛下的要求,三?日?一封,不少于千字,有真?情实感,还从不拿诗词充数。
“七月十五中元节,朕去城郊祭冢,亡者四百余,无坟无碑,不过是乱葬岗中洒三?杯清酒。”
凄凉萧瑟之意仿佛要透纸而出,唐宛宛面上有些?沉重,犹豫了好久也不知这封回信该怎么?写,她想写“打仗时伤亡是必不可少的,陛下别难过”,也想写“陛下带那么?多兵,伤亡四百,陛下已经很厉害了”,又想写“我只要陛下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够了”。
反反复复写了好几遍,写着写着,唐宛宛抹了一把眼睛,觉得自己真?是自私极了,陛下心系天下,她只心系他一人,只牵挂他一人的安危。只要陛下安然无恙,她便觉庆幸。
这封信不知怎么?回,唐宛宛索性没有回,开?始讲自己身边的趣事。
“七月廿三?,朕今夜……咳,甚想你。”
唐宛宛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也是晚上,躺在?床上看着这行字吃吃笑了,爬起身来写道:“陛下是不是偷偷摸摸做坏事了?六月中旬走的,陛下居然一直忍到了现在?,可见平时欺负我的时候说?什么?‘忍不了’都是骗人的……哈哈哈憋着伤身,陛下自己想办法吧。”
写好以后拿火漆蜡封了口?,唐宛宛躺上床准备睡了,刚合眼又想到了一事,光着脚拆开?了信封,在?信的末尾补了一句,“不能睡别的姑娘!”
“八月初一,边关开?始冷了,朕麾下几个将军都穿上了棉衣,说?是他们夫人亲手做的。朕心有艳羡,可惜宛宛手笨,拿不得针线。”
手笨二字太扎眼了,唐宛宛不满地回他:“谁说?我手笨了?陛下的荷包还都是我亲手缝的呢!不就是件棉衣么?,我给陛下做好送过去。”
次日?唐宛宛唤人去请针工局的掌印。掌印嬷嬷匆匆赶来了,还当是皇后娘娘缺衣裳了,谁知娘娘却是要她教怎么?做衣裳,生生把掌印吓了一跳。
跟这掌印学了好几日?,唐宛宛彻底颓了,给陛下回了一封信:“我做了两?双棉手套,还有两?双绒袜,随信寄去了,陛下收到没有?你家媳妇就是手笨,棉衣什么?的还是不要奢望了。”
“八月十四,大捷,匈奴退出百余里。回营之后,朕见边城千百民妇聚在?营门口?,给家人送衣食。可惜你给带着的月饼已经坏了,朕也没心思吃别人做的,甚想你。”
这封信唐宛宛看着直掉眼泪。边城的民妇都去给相公送吃食了,陛下却连月饼都没吃上。别人亲亲热热中秋团圆呢,她与陛下却隔着千山万水,只能从信里的只言片语中得些?安慰。
从八月中旬到九月中旬,一封封捷报往京中传,还都是大捷,匈奴与靺鞨节节溃败,朝中一片欢欣。
可随着天越来越冷,陛下的回信从三?五日?一封变成了七日?一封,又变成半月一封。整个九月唐宛宛只收到一回信,是三?封一起来的,不知是陛下写好了没空寄,亦或是军驿的哪一环出了疏漏。
唐宛宛收不着信就焦虑,脸上几乎瞧不见笑模样?了,有时吃饭吃一半就开?始掉眼泪,一闲下来神思就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手头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只有在?陪孩子?的时候,她才能勉强笑得出来。
以前她在?宫里呆着老觉得闷,直到这时唐宛宛才恍然发现,以前觉得闷是因为她没把宫里当成家,这会儿当成家了哪里还会闷?连关婕妤好心进宫来陪她打叶子?牌,唐宛宛都成了敷衍,就想安安静静地在?宫里等着陛下回来。
唐玉儿时常带着三?个孩子?进宫来,这回她脸上扑了粉也掩饰不住气色差。唐宛宛瞧得心惊,“姐姐这是怎么?了?”
唐玉儿紧紧了怀里的手炉,望着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轻声说?:“你姐夫半个多月没来过信了,这些?日?子?我总是睡不好,夜里梦到他在?跟我说?话?,说?的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
跟自己的情形还挺像,唐宛宛心中不好的预感蹭蹭往上蹿,忙按了按心口?压下去这阵心慌,不敢在?面上带出来,还笑着安慰她:“姐姐就是自己吓自己,陛下走的时候跟我说?三?五个月就回来了,六月中旬走的,没准这个月底就回来了呢。”
唐玉儿避过身沾了沾眼角,“说?是三?五个月能回来,三?个月是肯定?不成的,光走个来回就得一个半月,打仗一个半月怎么?能够?你姐夫跟我说?约莫得五个月,到了十一月份底,北边就冷得呆不住了,咱们将士也得回来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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