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神降之日（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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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暴雨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四周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一片死寂之中,勉强能看出那脏污狼狈得不像样子的家伙,像是一条断尾的狐狸。它踩在一地泥泞之中,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皮毛的颜色,正是用八条尾巴的代价,才勉强换回一条命的北辰。

甩了甩那条断尾,颓丧的狐狸蹲坐在雨泥里。他的真身,已经被那个天道裁决者“吸榨”干净，八条尾巴中的本源力量和生机全部被他夺走，而他是靠着舍去天赋神魂九息中的八息，仅把最后一息神魂隐藏在已经被炼化成法宝的断尾之中,装死才瞒过那个天道裁决者的。

如今白尧也被那不知到从哪冒出来的执剑人杀了，十数万人与妖魔全军覆灭，他该如何？

北辰心中十分不甘，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办法。当下,还是先回燕月神宫中，和扶鸾等人商议一番，再做打算吧。

如今北辰一身修为尽失,只怕比寻常家猫野狗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地距离燕月皇庭有千里之遥，他一个狐狸，走回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狐狸仰天哀叫，气愤地用爪子挠了挠头顶的耳朵,最后发出一声仿佛人类无奈的长叹，只能认命地爬起来，慢慢向湿润的雾霭雨幕中走去。

当时北辰还对把扶鸾变成兔子分外得意，如今他也遭此横祸，只能说天意愚弄了。

……

且说北辰一路向北，想要回到燕都，被寄养在燕月神宫里的妖族小太子红爻，有了一只宠物兔，倒是非常知足开心。

孤阳本来对扶鸾与北辰的交易分外不满，主要是那不知天高地后的狐狸妖把他那尊敬的兄长扶鸾变成了一只兔子。不过这是扶鸾自愿的，孤阳也不好说什么。

奸诈的狐狸还哄骗孤阳，说红爻是玄谷的孩子，要他好生照看。孤阳虽然对北辰这个妖族不满，倒也真的尽心照顾着红爻。只是扶鸾不在之后，神宫内外都要他来主事，人便更忙了，哪有精力时时看护着红爻，好在凤笙闲得发慌，又不想听他讲课，就自告奋勇，来照顾红爻了。

想当年，毒瘴龙潭中，凤笙亲眼看着红爻降世，虽然他是太攀的孩子，但玄谷也是他的“母亲”，凤笙爱屋及乌，又心性单纯，只一心想要玄谷开心，想让和她有关的人好，便对红爻也十分尽心。

两个人经常在神宫庭院的树下玩耍，红爻坐在地上挖树下的泥巴，凤笙在一旁给他捏泥人，兔子在草地上悠闲地嚼着草茎，而远处树下的曼珠，日复一日练着她的天道一剑。

日子很恬静，谁都以为，前线的白尧和北辰，能让这平静持久下去，他们会凯旋而归，到时候玄谷出关，一切都那么美好。就连扶鸾，破釜沉舟舍命一搏，也没想过白尧和北辰会失败。

很久没有从前线传回消息来，不过这符合白尧的风格，孤阳也没有在意这件事，依旧在神宫的前厅讲着学。

噩耗是在十几天后传回来的，那天之前已经有了征兆。那天中午凤笙和红爻在庭院睡觉，红爻搂着白白的小兔子，凤笙把胖胖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倚在树干上。

院中的夏蝉也不再鸣叫，昨天池塘里的荷花开了一大片。

凤笙梦到了九幽中通天的九层骨塔，而他不知道，怀里的红爻也梦见了东西——他梦见了巨大的天坑，还有死去的狐狸。

啼哭的红爻吵醒了凤笙，他抱着小白兔，双眼被怀里的兔子还红，哭着要找北辰叔叔。

凤笙手忙脚乱去给他擦眼泪，想安慰他又说不出话，只能像玄谷抚摸他的背一样，轻轻抚摸红爻的背去安慰他。

红爻梦见北辰死了，他是个顶聪明的孩子，不应该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但是红爻就是知道，北辰遇到了危险。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天赋的能力，只是凭着本能，预见了很不好的事。

来凡间的时候，太攀给红爻的百岁锁里装了很多以备不时之需的法宝，红爻哭了一会儿，才想起回九幽找自己的爹爹救北辰叔叔。他拿出开启直通九幽空间通道的法器，凤笙看到了通道尽头通联的九幽，在红爻邀请他去九幽的时候，摇头拒绝了。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红爻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九幽那种危险的地方，刚好曼珠还在树下练剑，他便连拖带拽地把曼珠拉了过来。

在红爻小嘴叭叭解释了一番之后，曼珠明白了凤笙的意思：“好的，我会安全把小红爻带到他父亲身边的。”她倒是知道红爻是九幽的妖族太子，他的父亲便是九幽的妖王，想来这样的身份去到九幽，也不是多么危险。

凤笙以老父亲般“慈爱”的目光，看了看曼珠，又看了看红爻，一副子女双全的满足表情。轻轻摸了摸红爻的头，还想摸摸曼珠的，不过面前的少女长得比他都要高了，便作罢，凤笙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吧。

他并不是想把曼珠这个魔族公主的转世送到妖王太攀面前害死她，雾灵儿与太攀的恩怨，凤笙毫不知情。当年玄谷带雾灵儿躲入毒瘴龙潭，也并未提及过是因为受了妖族的追杀。而太攀杀到毒瘴龙潭，找到凤笙的洞府中时，凤笙正被帝灏缠上，在忘川河畔打了一架，自然也完全不知晓太攀把雾灵儿“逼死”的事。

曼珠和红爻离开凡间去了九幽之后，下午孤阳就接到了燕月皇朝中的消息，南疆战神白尧所率领的十万诛魔军，全军覆灭，无人生还。

孤阳霎时心下大乱，他比燕月朝廷的人要知道此事更多的内情，不止白尧的诛魔军，还有北辰所率领的妖魔大军，他们在诛魔军覆灭之后，又去了哪里呢？如果他们散落在凡间，为害苍生怎么办？

这些问题，都是朝廷打探不到的。孤阳心急如焚，却也联系不到统军的北辰，只好烧了灵符急书，派九宫八卦宗的弟子们去打探，但九宫八卦宗经过前几次和妖魔的战役，人手已经很是稀缺，故而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多少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安排下这些事宜之后，孤阳四处寻找扶鸾变作的那只兔子，但是兔子已经被红爻带到九幽去了，他哪里能寻得到呢。

急得焦头烂额之余，前庭传来的消息越发紧迫，整个燕月帝国，都在指望着神宫里的大神官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孤阳又去哪里来给他们把扶鸾大神官找出来呢。

最后已经被逼得没办法，孤阳也顾不得扶鸾与北辰交易之前再三耳提面命的告诫，终是来到了玄谷闭关所在的门前。

也合该幸运，那几日正是玄谷出关的日子。

她踏出门来，已经是仙人之象，道心重固，气盛仿若万年之前。正想和众人分享一下她重回修道巅峰之境的喜悦，一出门，却撞上了孤阳那张苍老憔悴的苦瓜脸。

玄谷大惊，忙问他这是怎么了，孤阳才将她闭关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到白尧战死，北辰杳无音讯，不禁哀戚。

没想到自己不过闭关五六个月，出来之后，形势便已经一团糟。她的左膀右臂，竟是被那些天道裁决者们尽数削去，此刻只给她留下几个老弱病残。

不过以为这样，她就会低头妥协，怕了他们吗？

玄谷手中凝出一枝桃花，冷冷一笑，道：“三千裁决者，刚好做我重回天道的垫脚石。”

孤阳担心地看着她，说道：“您……刚修满凡境，重入神境不久，实力上，怕是与他们还有些差距，不如再等一段时间……”

“即使只初入神境，杀一个天道裁决者，也足够了。”玄谷微微敛眸，她这一遭失去道心，又重回神境的遭遇，已经不能以寻常修道境界来衡量。跨过神境的那一道门槛之后，她的修为，便是说瞬息千里也不为过。

便是本任天道帝君亲临，玄谷亦有把握与他战上一场，她只会变得更强。

说话间，有人来报孤阳，九宫八卦宗在打探消息的时候，抓到了一只断尾的狐妖，那狐妖说自己叫做北辰，正是诛魔军前线战役的参与者，认得孤阳老祖宗，九宫八卦宗的人便把这个叫北辰的狐妖带了过来。

北辰已经弱小到连重新化形都做不到了，被带到玄谷面前之后，他羞赧不已，深感自己没有脸面再见玄谷，便躲在笼子角落里缩成一团，不肯出来。

玄谷瞧他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可气，还有些可怜巴巴，便揪着他毛茸茸的后脖子把他从笼子里抓了出来。北辰的两只前爪蹬了两下，那条断掉的尾巴垂在身后滑稽地晃动，毛茸茸的耳朵也耷拉下来，无颜面对玄谷那双直盯着他的漂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