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神降之日（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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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个神族吗？”白尧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玄谷,看到对方身上那团朦昧的光芒,他看不透这团光芒背后,究竟是神？是魔？是妖？是魅？亦或是天底下最光辉与最邪恶汇聚的所在。不过孤阳和扶鸾这两个神族,都奉玄谷为真神,想来她可能真的是个神族吧。

“我出生时,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直到后来,有人告诉我,我是个神族。”再次提起过去的事、过去的人，玄谷的语气和情绪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很多。“我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个神族。”

“你以为？”白尧有些不解了。她难道不是个神族么？

玄谷好像陷入了很遥远的回忆之中，那双漆黑如同噬人深渊的眸子中起了一层飘渺的云雾,白尧不大看得懂她眼底的东西——好像是包含了极为复杂又深刻的感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在这一方面，白尧向来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看穿人心的。

“直到那个人用我的身体,为别人养了一颗心,后来又剖开我的胸膛，把那颗心取走了。”

白尧听得悚然一惊，随即,后知后觉感到心脏处抽紧,发起疼来，好像被剜去心脏的，不是玄谷，而是他一般。

他下意识按了按自己胸膛的地方,那里现在很疼，疼得像是被剜掉了一块血肉一样。再开口，紧涩沙哑的声音，连白尧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那个人是谁……取走你心脏的那个人是谁？”

因为白尧将过往都忘了，而且当时他已经被云易罚下了凡界，所以错过了万年之前十荒那场旷世之战，并不知晓玄谷后来竟受了这样的苦楚。而这件事，萍汀和墨华也是第一次从玄谷这里，听她亲口提及，萍汀已经猜到，玄谷说的那个人是谁了。

那个人就是曾经的三界共主，极为宠爱他的天道帝君云易。萍汀对云易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还很亲近他，只是他从来不知道，云易还对玄谷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情。

本来他也很想义愤填膺地从水缸里跳出来，声讨那些伤害过玄谷的人，但是一旦声讨的对象变成了自己很亲近的人，人的情感就会变得很微妙，夹在中间很为难，很矛盾。

萍汀不知道云易和玄谷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毕竟云易曾经对玄谷也那么好。因此他这次难得没有冒冒失失跳出来站队，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是假装自己和墨华还在沉睡养伤，什么都没有听到。

水缸之外，玄谷看着白尧慢慢转为赤红的眸色，看他冷凝的满脸杀气的表情，不由得便想，她这个脾气火爆的道子，如果当初在她身边的话，看到云易剜她的心，一定会杀了云易的。

想着，鲜红的唇便勾起了一个笑。

“那个人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死了。你瞧，”玄谷笑得嫣然，说得也极为轻巧，她张开了双臂，衣袖翩然欲飞一般，“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被剜了心还活下来的神族呢？”

不知道为什么，白尧看着她说这话的神情语气，明明那么轻松愉悦，甚至算得上潇洒肆意，但他的心却又闷又痛，探寻之下，毫无缘由。

玄谷笑着：“现在，就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那群天道裁决者们，说她是谷神化身，不应当存活于世间。可她明明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非但没有做过恶事，这三界万物，都曾受她恩泽。

这样的她，居然不应当存活于世间。

仿佛是三界里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

在客栈收拾整肃好东西之后，玄谷出发去了集市购置些东西，本来舟车劳顿了几日，打算在客栈休息的白尧不知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准备和玄谷一起去市集上看看。

玄谷原以为这个临海小镇没有夜市，但他们过去之后，逛了好久，直到天黑，才发现，集市里熙熙攘攘的人完全不见减少，反而还有增多的趋势。

还是因为无情宗要召开修道盛会，对修道界各方人士开放蓬莱秘境的原因，有些专门做修士生意的人，特意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将各种灵药法器兜售给有志进蓬莱秘境探险的修士们。为了增加得到蓬莱秘境之中宝物的筹码，这些平时都好像没有什么钱的修道之人可是出手阔绰，大方得很。

这就导致了这边的市集生意红火，这几天集市都会开到很晚才罢市。

玄谷和白尧逛了一下午，面对鳞次栉比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物，几乎要看花了眼。不过遗憾的是，市面上东西虽多，却大多数都是不入流的货色，和玄谷从扶鸾的宝库里取出来的那些宝贝们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玄谷看不上眼的东西，白尧当然也看不上眼。他虽然并非修士，也没有识别鉴定法宝的手段，但他那双眼睛却十分厉害，一眼扫过去，摆在台面上的东西灵息强弱有无，都逃不过白尧的眼睛。

故而逛了一下午，除了玄谷从一个凡界的渔夫手中买到了一副自制的手蹼和脚蹼之外，两人再无所获。

白尧见玄谷买了那副套在手上如同青蛙蹼掌的手蹼和套在脚上如同鸭子脚掌的脚蹼之后，分外不解，十分嫌弃地对玄谷道：“你这是准备效仿青蛙和鸭子在水中游泳吗？穿上这个，我那呱呱小外甥一定很喜欢你——他最喜欢和蛤/蟆一起玩了。”

白尧想象了一下玄谷穿上手蹼和脚蹼的画面，恶寒地抖了抖。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把玄谷这么漂亮的人，和这两种怪异而且丑陋的东西联系起来。

玄谷看他在自己身旁，突然轻微地抖了下肩膀，俊美的脸瞬间十分拧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不禁反思了一下，是她当年太风光，这几个道子跟着她都没吃过什么苦头，所以都被养得太矜贵了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接地气啊？

又看了好久，还遇到一个号称卖“避水珠”的修士，白尧好像对这避水珠很感兴趣，便与那卖家纠缠了一会儿。因为他看到那珠子上稀薄的灵气有些不相信卖家说的话。

那卖家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只要买了他的避水珠，下水之后，衣袂不沾水，还可自由呼吸。

白尧很心动，跃跃欲试想要买一颗来看看，便问了问价格。

那卖家笑嘻嘻地说：“不贵不贵，一颗一百两！”

白尧已经掏出了银子准备买一颗了，结果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玄谷，幽幽说了句：“假的。”

卖避水珠的那人脸上的谄笑倏地消失不见，面目狰狞了起来，于此同时，隔壁摊位的几个人也靠拢围了上来，看起来像是这个卖避水珠的同伙，防止有人来砸场子的。

玄谷提醒完白尧就有点后悔了。刚刚让他掏钱买下走人不就完了么，现在闹起来，万一她暴露了，被有心人盯上，一定会影响她进入蓬莱秘境的计划。

“咳，我瞎说的。”玄谷忙亡羊补牢，揪了下白尧的袖子，“买了就走吧。”“等等。”白尧却抬手隔开了玄谷的手，他看了一眼全身包裹在斗篷披风之中的玄谷，又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些面朝他们看过来，面色不善的人，便知晓了，重新将目光转回卖避水珠那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