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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堂。
刈楚一身素色的长衫,微拧着眉,满面不耐地走进了大堂。
细细算来,这应该是这个月他皇帝爹爹给他安排的第三桩“相亲会”。
如平日一样,他径直坐在了人家姑娘的对面。一手缓缓举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面。
这些年来,他跟着宋景兰南征北战,将对方的小习惯学了个一五一十。譬如,宋景兰不会喝酒,但独爱吹那微波粼粼的酒面。他跟着宋景兰,也学会了精湛地吹酒面、吹茶面的技巧,每当宫内例行举办无聊的宴会时,他们两人并坐,对着杯盏吹得不亦乐乎、怡然自得。
再譬如此时,他百无聊赖地听着宫里头安排“相亲”也同样是为了监督“相亲效果”的小太监的絮叨,将茶面吹了个五彩缤纷五花八门。那人念叨完后,适时地告了退,给他与那位姑娘留下了神秘的二人空间。
姑娘满面含羞,刈楚依旧垂着眼,吹着茶面。
就这样,双方都陷入了一阵极其尴尬的沉默中。那位水青色衫子的姑娘娇滴滴地抬了眼,偷窥了一下身前之人的容颜,面颊上登时便飞了红。
来王府时,爹爹曾特意叮嘱过她,这位十五殿下生性清冷,与他独处时,要适时地主动一番。
毕竟,机会都是自己找来的!
这样想着,她便终于抬了头,只见身前的男子微微垂着眼,睫毛如小扇一般翕然拂动。挺鼻、薄唇、玉面,男人悠然自得地吹着茶面,一举一动,皆是矜贵之状,尽显风流之致。
她含羞,却还是主动找了话头:“殿下为何一直吹茶,却独独不喝呢?”
话语中还带了几分疑惑。
她是真心困惑。
刈楚这才将茶杯放下,只一声:“茶烫,吹凉了再喝。”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又让她的面上更红了。刈楚瞧着面若桃花般的女子,缓缓出声:“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也没有嗔怪他方才没有认真听那小太监的介绍,连忙接道:“小女子简媛,问殿下安。”
简媛。
刈楚一手随意地执起了原先搁置在桌子上的小扇,轻轻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他的声音好听,将对方的名字也念得极为好听,那两个字如游走在琴弦上一般,听得人心旌荡漾。
姜娆被万年拉扯着转入屏风后时,两人正在进行友好的客套。
——你家哪里的呀,今年多大呀,喜欢吃什么呀,今天我穿得衣裳好不好看呀。
问着问着,刈楚愈发兴味阑珊,一双眼止不住地东飘飘西看看,心里寻思着万年这浑小子怎么还没上前来。
看出了主子的无聊,万年连忙按住了姜娆的胳膊,朝她轻“嘘”一声,转而端着盘子走进了殿。
一瞧见万年,刈楚的两眼登时放了光。
万年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殿下,该服药了。”
“啊对,”刈楚一拍脑门,“是该喝药了。”
言罢,他从万年的手里头端过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一捏鼻子,满脸悲壮地喝了下去。
简媛在一旁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殿下喝得是什么药?”
迎着女子的目光,刈楚的面色突然一滞,万年也发了难,摆摆头,一副“不可说”之态。
可谁知,药刚下了肚,却见男子眉头忽地一皱,高声道:“快、万年,快!本王、本王又……”
话音未落,他竟然开始口吐白沫起来!
一旁的简媛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往后险险地退了一步。
屏风后的姜娆也是一惊,脚下刚准备往外一迈,只见万年一道目光扫来,将她的步子生生憋了回去。
万年一边扶着刈楚的身子,一边从一旁找了块帕子,又将帕子搁到刈楚的唇下,满脸焦急:“快来人,快去叫大夫!”
“殿下他…这是怎么了?”简媛终于出声了,一张小脸儿吓得发白。
万年哭丧着脸,一副抱歉之状:“小姐,我家王爷患有隐疾——不过您别担心,他不经常发作的,今儿个不知怎的却叫小姐撞上了,小的烦请小姐不要往外声张,王爷他缓一缓就会好过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抚着刈楚的胸口。刈楚终于吐完了,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来。
他边喘,边伸出几根手指,同简媛比划:“对了,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我十分看中小姐,小姐觉得我何日提亲比较好啊?”
简媛一愣,连忙摆手:“不急,不急的。”
“这怎么能不急!”万年皱着眉头插嘴道,“小姐放心,我家王爷是个好人,他这个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
他话音未落,椅子上的人突然又一翻白眼,晕死过去。
就在刈楚晕过去的那一刻,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万年费力的掐着刈楚的人中,余光扫见了一个紫袍男子正一手背着,朝着殿内缓步而来。
“殿下?”
陆宁一进殿,便看见了四平八稳瘫在椅子上不省人事的刈楚。
他的目光一扫,望见站在一旁面色慌张的陌生女子时,陆宁突然反应了过来,憋着笑意上前:“殿下又发病了吗,这个月已经第三次了呢。”
圣上每给他安排一次亲事,殿下便发病一次,屡试不爽。
还伴随着装疯卖傻、恐吓威胁、下跪求饶等一系列症状,每次都能成功地让那些姑娘加闻睿荷而丧胆,誓死不肯再迈入荷花殿一步。
果不其然,简媛面色大变,没一阵儿便匆匆告了退。
万年去叫人送客,椅子上的刈楚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旁边有万年事先备好的温水,刈楚漱了口,将脸上的白沫擦干净了,这才转眼望向一旁憋了许久的笑的陆宁。
刈楚重新坐回到桌前,扶了扶小玉冠,一手压着云纹袖摆,声音寡淡:“何事?”
陆宁的脸早已憋成了茄子色,压着唇边的笑意将手中的战报递了上去,又候至一边等刈楚将手中的东西看完。
小楚国又一次倾巢而动,在占据了遥州城后,对芮城又虎视眈眈。
男子的眉头一皱,又将战报放到一旁,垂着眼,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殿下,太子那边的人已经请命夺回遥州城,您看……”陆宁试探性的问道。
哪知对方却轻轻开口:“不急,遥州城易守难攻,他们想去打,便放手让他们去,我们只管守好芮城便是。”
也罢,陆宁只好点头。他看了一眼面上稍有倦意的刈楚,思量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将话锋一转:“对了,殿下,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男子一手撑着头,笑:“何事,竟让你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陆宁知道对方在打趣,却还是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轻声问:“属下想问殿下,夏姑娘的事该如何处理?”
夏姑娘?
屏风后的姜娆眼皮一跳,陆宁所说的,是夏蝉的事情吗?
她再次忍住上殿的冲动,在屏风后,安静地等待刈楚开口。
男子沉吟了片刻,不答反问:“怀安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陆宁,字怀安。
怀天下之大永安,刈楚曾不止一次地夸赞过他的字。
怀安为他的字,亦是他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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