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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视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轮到齐妗说故事,但她却推说才疏学浅,并没有适当的典故可言:“小女子笨拙,记不住那么多趣谈,故事都叫你们说尽了,我便讲些闲谈随意听听。尝读诗书便晓得,世上只有循环的运命,没有绝对的好坏与对错,在当下,行当下事,无论成败,只需问心无愧即可。诸位还是早些歇息,明早还要赶路。”
由她收官倒也合宜,只是一番话倒头,叫人心中不由生出凄寒,从今往后,便再难有这般上对天心,坦然相交的时刻,竟有些不舍与留念。
姜夏闭目修养,齐妗也侧卧歇下,只有谢叙瑟缩着,半走半挪,搬到了姬洛身边,压低了嗓音说悄悄话:“姬哥哥,我知道能者多劳,你心里惦记桑姿,惦记钱六爷的人提到的货,现下又操心能否走出大漠,必然是心力交瘁,我让说这个故事,不是为了开解我,而是希望你不要生太多的负担。”
姬洛轻拍他的左肩:“放心,不会有事的。”
谢叙伸了个懒腰:“当然不会有事的,与其死在这里,还不如回去老实成亲。”
姬洛将他端详两遍,调侃道:“那个绮里小姐是个什么妖精鬼怪,让你连死都不怕了?”
“那倒不是,”谢叙一窘,脸上绯红,赶紧解释,“我也没见过,伯父对她赞赏有佳,听说是家世才情相配,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像,就像活典籍!”
“那你可完了,这么厉害的本事,你要是一跑,人家准把你记个清清楚楚。”姬洛将尾音一拖,这小少爷是越不让说,他越要说个够,“我就纳闷你为何一点不急,原不是为了找人,是为了逃亲。”
谢叙又气又急又哆嗦:“姬哥哥你忒没良心,分明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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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夜间,四人仍没有走出沙漠,寻见绿洲,但和前两日枕黄沙而憩相比,那种往往走上几里才能觅见一二的胡杨木根多了,甚至脚下时不时铺满一种五瓣的黄色小花,沙土夯实,再没有流沙陷脚之感。
尽管囊袋中的水所剩不多,但几人仍不改其色。
触目可见的沙海极为辽远,因而世界被一分为二,除了天便是地。
比起布景中臃肿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草木花树,空阔之感教天上的月亮也比江南大上数倍,无论走到哪里,抬头一瞧,便有股子苍凉感直戳人心窝子,想到的不是团圆相思,而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谢叙功力尚浅,心性最纯,首先受到蛊惑,指着那垂天之幕问道:“我们会不会已经到了拜月湾的中心了?”
“不得而知,但草木生处逢水,纵使没有,也近在咫尺。”齐妗应和,忽然快走两步追上他,“今夜没有故事可讲,不若趁此机会,再将那幅图琢磨琢磨。”
前两日那二人也并没有开口讨要,甚至问都没问一声,谢叙因而没生戒心,人家一提,便摘线,从腰上取了下来,一边展平一边问:“齐姑娘你还记得多少?”
他本是随口一说,齐妗却会意,多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细枝末节哪里还记得。”
谢叙称奇,笑道:“你可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画,我是说,那扈乐身旁必然有先行探路的马前卒,他们应带回过消息,烛银和黄金之膏,可有什么眉目?”
“噢……”齐妗敛袖,不动声色拭去额上的汗珠,随即一脸恍然,“不怕诸位笑话,那日言尽于此,乃是我亦编排不下去,那行凶之人狂怒大发,倒是阴差阳错替我解围,我二人也只是……想讨个便宜。”
谢叙有些失望:“姑娘前两解足可称精彩。”
“小女子班门弄斧,难登大雅之堂,谢公子出身江左高门,该有见地,我等愿洗耳恭听。”齐妗只淡淡回复,似乎扈乐死了,他们便对这画卷也没了兴致,唯一目标便是离开这吃人的沙漠。
谢叙被捧得有些不好意思,抓耳挠腮正准备道个“一知半解”,姬洛的长剑“唰”地一声插在他脚边,只见左边卷折处已被他拂袖推开:“既如此,便先瞧瞧左半幅。”
四人围坐,仔细端详——
左半幅亦是这驾车七人,皆临水而站,各自手持宝器,身背六纛五方旗,目光不一而终,一条大河从中奔流,浩浩汤汤,水中漂着一只玉敦,而在河的源头,筑有一处方台,其上有凤来仪。
谢叙问:“玉敦盛血,歃血为约,看起来像某种盟诅,这画的也是穆王时期的事?”
“不一定,”姬洛摇头,既有齐妗推论在前,那么画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画师隐藏在其中的含义:“兴许只是某种指代。”
“不错,”齐妗应和,指着河水之源,“这可不是普通的亭台,若按史时推论,应该是文王姬昌所筑的灵台。”
姬洛低声念叨:“灵台经始,凤鸣岐山。”
谢叙一拍脑袋,激动得有些期期艾艾:“那这水……这水,会不会是……是……姬水!传说……传说周人血脉承袭自轩辕皇帝,多居于姬水,到古公亶父时才迁入岐邑。”
“姬水之盟?”姬洛蹙眉。
比起不发一言的姜夏和始终陷于深思的姬洛,齐、谢两人明显积极活跃,后者一提,前者当即顺着他的话指点:“六纛五方旗乃王族象征,这七舆大夫又是王之爪牙,想必是周天子令他们在此盟诅,只是不知这盟诅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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