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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不换身材魁梧,当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姬洛肩上,嘴里还不停嚷嚷:“酒呢?上好的酒呢?你们两个喝酒怎么不叫老子?还有那姓赵的小子,怎么见着老子跟见着鬼一样绕道走?”

姬洛从他胳肢窝下滑出,忙伸手在他手臂上推了一把,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兴许是你长得有碍观瞻?屈大哥,你这胡茬几日未刮了?”

蓄胡在南边并不少见,和姬洛待久了,屈不换也晓得他有时说话话里有话,当即明白过来,抬手一通乱嗅,两眼鼓瞪,道:“大冬天的又不臭,大家都是男人,介意个屁!”说着,他似又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说起来代学坤的事情早了了,老子的人还没找着,姓赵的不会食言不认吧!不行吧!老子得去敲打敲打他!”

姬洛稍一抬手,示意“你随意”。

屈不换倒是见风就是雨,忙拿着竹伞又跑了出去,姬洛望着他的背影,眼中不由露出深意。

屈不换跑到川江舵时,赵恒义刚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躺上它,因姬洛今夜的话正辗转难眠,就听见大门被一脚踹开。

“姓赵的,把你的好酒都给老子拿出来!”

赵恒义当真起身披衣,扛了一坛酒,撒泼似地对着屈不换砸了过去:“死醉鬼,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做事完全不讲脑子。”

屈不换站在檐上,用他那阔面重剑一接,酒坛子顺着力道咕噜噜转,他赶忙两手花招化了劲去,抓着坛口的绳子摔到肩后:“呸,姓赵的,你骂谁没脑子!别罗里吧嗦的,老子就想问一句,你找的人找了吗?”

只见此时天光骤明,银盘似的月亮从乌云里破出,急雨也一并走了。赵恒义足尖一点,飞落在屈不换身旁,去抢他手里的酒坛:“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

屈不换是个唯酒是图的人,赵恒义虚掩两招虽没夺下坛子,却开了上头的红布顶花,顿时醇香四溢,酒鬼当即吸了吸鼻子道:“喝!怎的不喝!”

见他端着坛底咕咚灌了小半,赵恒义心情渐好,膝盖盯着手肘,单手托着下巴眯眼打量他,半晌后忽地问了一句:“你要找的那个……姑娘,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去过大漠吗?嘿,你肯定没去过。”屈不换挠头想了想,他不会拽诗文,却也想附庸南边的文雅,好像这样就能离他心中的姑娘更近一点,“大漠深处有山鸣沙千年不止,有一泉月牙千年不涸,亦如……亦如我和她。”

亦如我和她曾两相守望。

听完他的话,赵恒义仰着头眼睛干干的,一眨不眨盯着遥远的月亮,弦月明净如洗,仿佛能照见沙漠绿洲中那一弯澄明的圣水。

“屈不换!”赵恒义第一次叫了醉鬼的全名。

“什么?”屈不换回头瞧他又闭着嘴,不知他装哪样疯,忙问道:“姓赵的,你想说什么?”

赵恒义笑着张了张口,眼里盛着皎洁的月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化成了孤零零一叹:“你这个汉名真好听,不换,千金不换吗?”

“那是!”屈不换颇为得意,跟着叉腿坐了下来,顺口一问:“你名字是哪两个字来着?”屈不换老是姓赵的,姓赵的喊,汉学不精,一时还真忘了这位赵公子的大名。

“我叫……”赵恒义张口就来,话讲一半却又干巴巴地停住了,他扯着嗓子笑了两声,伸出指头在半空写了两个字,“恒义,记好了醉鬼,我叫赵恒义!”

“是这样写的吗?”屈不换嘟囔两句,又去找酒喝了。

赵恒义听见疑问却默不作声,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那两个字根本不是‘恒义’,唬的就是屈不换这个“大字不识”的匈奴人。

————

巳时已过,日上三竿。

日头直着脸照,屈不换两颊发热,迷糊地在屋顶上滚了两圈,舒展腿脚时一个不慎将空酒坛蹬落水中。川江舵本就临水而建,架在高处,立时,砸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脸。

屈不换双目未睁,忙伸手一抹,动作却稍大了些,人跟着瓦梁往下滑,幸得他反应快,抽出重剑对着圆瓦一戳,伸手攀住瓦钉腾身起,这才免了湿身一劫。

待他举目四望,赵恒义早已经不见踪影。

赵恒义向来浅眠,饶是夜半饮酒宿醉,不过卯时他便已然醒来,起身去长风舵跟袁可止喝早茶。

今儿是个好日子,早茶喝了一半,手底下有人来见,给他送了半块如意佩,他认出是十七娘的物什,心头激动,当即拜别袁老头,骑马往林家村去。

待行至江陵城时,他心中蓦地生出犹豫:姬洛没证据,抓不住自己的把柄,依他的智慧不会无端作为,可昨个儿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分别即在眼前。

“北罗,今儿是什么日子?”赵恒义问。

北罗驾马从后面抄道上,禀道:“十一。还有二十日就到年关了,今次还是去长风舵守岁吗?”

赵恒义把手头握着的那枚如意佩收进袖子里,不巧小臂撞上怀中的鸾刀,他愣了一刻,想起月下饮酒的屈不换,伸出五指在刀柄上握了一把,勒缰下马,改道进了城:“初一继任典,老头怕是吃不消了,除夕吃个饭便罢,你吩咐下去,晚间我另有安排。”

一连七日,赵恒义都跟玩猫鼠戏般躲着屈、姬二人,待到十八这日,屈不换骂了两百遍龟孙子后,可算逮着北罗揍了一顿,问出人的踪影,自个儿往集市去了。

彼时,赵恒义站在一间成衣铺子前头,盯着一条水云似的裙子,持着折扇在掌心来回拍打,却迟迟没跨过门槛。

正出神,一枚青石子打过来,正中扇骨,赵恒义右手失了力道,落扇打得左手心当即吃痛。他抄着手往右后方一看,唬了一跳:“怎么又是你!”

“赵大公子,你这个‘又’字怕是不妥吧,我们也有小几日未见了。”姬洛挑眉,上前一步,“怎么,过年换新衣呀?不过……”他将调子拖长,话中透出意犹未尽,“这家裁缝小店卖的女子衣装,赵大公子怕是走错了门吧?噢……难道说,也习得桑姿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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