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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从良川到达燕京,将立春。
秦鹿与梁妄几乎是在马车里度过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赶到燕京时,正逢燕京封闭城门的最后日子。
想要入城并不容易,那些为了逃亡生存没有银钱的百姓,就只能在燕京城外扎根,入城的都得有特定的文书,又或者给足银钱,证明此番来到燕京只于燕京有利而无害。
梁妄与秦鹿坐的马车并不奢华,与同日入城的几个富贵人家比起来只能算是普通,但梁妄出手阔绰,即便良川家中被搬空,原先燕京与良川之间也有他们曾住过的宅子。
秦鹿与梁妄所住之处,大多远离人群,那宅子经过几十年,周遭长草,几乎被草木掩盖,秦鹿也是翻了好久,才从院子里头翻出了一箱珠宝首饰,都是她早年看中喜欢央着梁妄买回来,却又嫌珠宝首饰累赘而不愿佩戴的无用之物。
当时的无用之物,如今却帮了大忙。
秦鹿买来的夜明珠手串,被梁妄轻易打发了守城门的人,二人入城后,梁妄还道:“得亏你那时眼俗,瞧上的都是华而不实之物,现下送出去也不显可惜。”
秦鹿听他这般说,道了句:“我那时也看中了你,王爷贬我眼光,可不就把你自己也数落了去。”
梁妄见她贫嘴,知晓是因为秦鹿喜欢那夜明珠硕大光亮,一盒子无用的珠宝,却都是女子爱买爱看的玩意儿。
跟在他们后头入城的马车四匹马同时拉来的,威风十足,在入门费用这块儿还要与人讨价还价,讲了半天才给了一块和田玉,远远比不上秦鹿那十二颗大小相近,色泽相同,圆润饱满的夜明珠。
她觉得梁妄出手过为阔绰,心疼了。
梁妄却捏了一下秦鹿的脸,回道:“爷什么也没有,就是银子多,今日花出去的,来日还能补回来,再贵的夜明珠,也比不上今日入城避风头来得重要。”
秦鹿点头,连连道是,她如何不知而今天赐百姓的处境,又怎会因为那一串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佩戴过的手串生气。
即便是入了燕京,秦鹿与梁妄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
燕京依旧繁荣,亭台楼阁金漆玉浮,小马车顺着燕京的路旁走,马蹄踩过的石板路铺得整齐,马车几乎没怎么晃动,马车顶帘上挂下的彩色玛瑙珠子带半旧不新的坠子,随着风微微摇摆着。
车窗布帘掀开,秦鹿从里朝外看了一眼燕京的街道,两旁客栈酒楼忙得不可开交,里里外外满是人,大家多为衣着鲜丽,不喜与人挤在一堆,但实在无法,也只能顺应着客栈的安排,否则任凭你钱财再多,添了麻烦就得被轰出去无处歇息。
好些屋瓦上,还有未融化的雪,望着繁荣依旧的燕京,这处仿佛与外世隔绝。
天赐战火连天,不是仗没打到这儿,只是这处已经是众人能避风的最后一城,如若燕京也没了,那天赐便当真如同以往的西齐,一路朝北,最终灭亡。
燕京,多朝古都,任凭岁月如何斑驳这个世界,也不曾在其身上平添半分逊色。
所有战火燃烧过的痕迹,都将成为燕京屹立的勋功章,每加一笔,便重一金。
秦鹿不太记得燕京的路了,毕竟来得也不多,梁妄对于燕京的记忆,不比秦鹿多多少,找了半天也未找到能歇脚的客栈,秦鹿只能想法子,叫驾马车的粗汉问问路,找找老熟人。
马车在街巷走了许久,才终于停在了一大户人家的门前,那人门前才有两名官员出来,连连叹气,受了挫败。
送人出来的家丁沉着脸,见又有一辆马车来了,上前便道:“我家大人今日不见人!贵客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
马车内一只葱白的手伸出,两指之间夹了一张纸,女子声音道:“给你家主人。”
那家丁愣愣地接过纸,也不敢当人面打开看,只让他们稍等,自己转身回了府中,匆匆跑到了府内书房,见到自家大人了,这才将手中的纸递出,道了句:“大人,门外有辆马车停下,来人没见着,说是要小人将这张纸交给您。”
书桌后的男人两鬓微微泛白,双眉之间已有过深的皱痕,见到纸条,拆开来看,上头瘦金体的三个字顿时叫男人一惊,连忙站起,椅子刺啦一声拉开,男人匆匆朝外跑去。
家丁瞥了一眼落在桌上的纸张,上面写道——无有斋。
马车没走,就停在宽大的府门前,靠在右侧的石狮子旁,没挡路。
因为冬来枯萎的垂柳树树枝上结了许多晶莹剔透的冰,阳光一洒,宛若宝石,而站在宝石树下,马车旁的女子,身上穿着墨绿色的短袄,一条暗绿色的长裙,正用手拨弄着结了冰的柳条玩儿。
男人见之,扶着门框喘气,连连笑了两声,嘴里白烟喝出,迷了双眼,仿佛时间停格,一切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
秦鹿瞧见对方,缓缓一笑,道了句:“亏你还记得。”
“道仙与秦姑奶奶光临,江旦如何能不亲迎。”年已近四十的男人,正是当年才二十左右的燕京才子,翰林院侍书之一,九品文官性子还冲的江旦。
彼时的年轻人,而今已是翰林院大学士,亦是几位史官之首,如今朝中的年轻文人,多半尊称他一声老师,江旦在朝中虽不是一品大员,却刚正不阿。如今先帝过世近百日,新皇帝还未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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