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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郁容他们?离开小客店,其实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

据附近村民说,由于前些日子的暴雨,前方很长?一段官道淹水数尺深,又有一些被狂风刮倒的树木挡道,原本驶往小镇的马车不得不绕道而行……小道难行,好在天空乌云退散,阴转半晴,因此车马行得不急不缓。

现在调头?往回赶,那头?有人病死——关键在于,系统特?地给了提醒——却是不能再闲悠悠地走了。

郁容靠着车壁,心神不宁,一边琢磨着简洁到一目了然的系统提示,一边回顾着那周昉祯的小厮的病情。

小客店的房间湿热潮闷,其昨夜贪凉,露宿在檐廊之下,故而寒邪入体?、运化失常,导致腹部绞痛、上吐下泄……病情比较严重,所以得急救回阳,温中散寒,服用四逆汤。

回顾了一遍后,郁容确定自己的诊断没?有出错。

况且,他走的时候,四逆汤已经生效,病情回转……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病人居然死亡了?

“容儿且稍安勿躁。”

聂昕之的声音忽而传入耳中,沉着平和的语调,一时便安抚了郁容略显浮动躁急的心态。

“……是我着相了。”

这?男人真是敏锐,明明除了要求折返,他什么也没?说,对?方仍是察觉出不对?。

郁容深呼吸了一口?气,纾解着心里的憋闷:“我有些不安。”

聂昕之宽慰道:“但遇疑虑,当如劈竹,自应刃而解。”

闻言,郁容的心情愈见放松了,遂失笑道:“兄长?煲的鸡汤我喝了。”

很快再难笑起来了。

回返的路,车马已经走过了一遍,又因太阳曝晒,道间泥水干了一些,便省事而省时了,只耗费了前一趟半数的时间,就赶回了小客店。

客店大门敞开,掌柜的与其子皆不在。

挂幡被风吹得呼呼响,堂屋昏晦,内里有些破陋,不见人影……不禁让人心底油然生出一阵荒凉,明明是夏日白天,却莫名觉得丝丝阴寒。

郁容可没?那么多纤细的心思,跳下马车,跟他家兄长?交待了几?句,便先行疾步进了小客店。

找了一圈没?见到人,犹豫了少刻,终是朝着刻意被忽视的灵堂而去?。

“吱呀”一声,郁容推开老旧的木板门,下一刻,目光投进了灵堂,遂是微微一愣。

屋里是一具棺材,三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活人蹲在那,一左一右,围着放平在地的死人跟前。

听?得动静,其中那位名叫周昉祯的青年,转头?看向门口?:“……是你?”

视线掠过白面红唇的纸人,郁容三两步走到死去?的小厮身?边,同样俯身?蹲下,直接问道:“他如何……去?了?”

不再努力维持微笑的周昉祯,面容看着冷厉,气质十分阴鸷,嘴上却是有问必答:“你走后不多久,阿鲁的病情突然又严重了,当时我没?在……听?阿难说,阿鲁服用了剩余的半剂四逆汤,待我归回,他忽而发起了癫,遂见转筋,不多久呼吸难继,就猝然亡死。”

郁容怔了怔:“转筋?”

周昉祯点着头?,语气几?分犹疑:“阿鲁怕不是寒证,表见外感?寒邪,实则伏热内中,姜附是为燥热之药……”

没?再往下说。

郁容却知道其未尽之言,阿鲁是热证服热药,误用而死。

“可否让我看一看他的身?体??”

郁容指着用麻布覆身?的阿鲁,征询着周昉祯。

对?方没?有拒绝:“随意。”

谢了一句,郁容从袖里抽出薄纱,薄纱隔着手,掀开了麻布,仔细辩看着阿鲁的死亡征象。

四肢果见转筋,兼具水肿之象,面色发绀,颈静脉怒张……

郁容暗自松了口?气,问:“阿鲁想是素来便脾胃寒虚,肝肾也有恙?”

周昉祯微微点头?:“你如何得知?”

郁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是辩证而知。”便语气一转,面色肃然,“四逆汤并非误用,阿鲁应是突发心衰,救治不及,因而暴亡。”

周昉祯皱眉:“为何突发心衰?”

郁容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四逆汤是为回阳救逆,阿鲁之前才会好转,但……”神色有些难看,语气难免沉重,“阳药救急,因其固有体?虚,终转热证,不宜再服四逆汤。”

周昉祯恍然大悟:“想必正如你所言。”

郁容遂沉默了片刻。

按理说,就算寒证转热证,阿鲁多喝了半剂的四逆汤,可能会引发一些不良反应,却不至于因此引发肾心衰竭,暴毙猝死。

继续检查着阿鲁的尸体?,他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盘算推断,一边难以自控地懊恼。

只觉,自己着实疏忽大意,这?个时代的医者?诊病只以寒热辩证,他明明受过现代的医学?教?育,居然忽视了一病或有前后不同的情况,贸然以寒证断诊,着实不该!

尽管在事实上,郁容受到了周昉祯的“误导”——也不能说误导,对?方之前的辩证不算错误——只是真的相信了对?方“略通医术”之话,留了几?味药,未观病之后续,就这?么放心地离开了。

现在看来,周昉祯“略通医术”之说法……

好像也没?错?

对?方确实是“略”通医术。

敛起纷乱复杂的心绪,郁容集中注意力,对?阿鲁的病进行辩证。

人已死了,事情没?那么简单——系统的提醒绝对?是一种警示。

郁容不自觉地低语,念念有词:“起病卒然,上吐下泻,干扰于肠胃之间……手足厥逆,更甚者?转筋,见于酷暑阴雨之季,是……”

倏而住嘴。

周昉祯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便见其神色怔忡,下意识地接了句:“挥霍缭乱,乃……□□时疫。”

霍乱!

神经瞬时绷起,郁容力图保持着冷静。

霍乱也有很多种,传统中医所说的,突发呕泻之证,譬如急性肠道炎什么的,都算霍乱。如果是这?一类伤寒之霍乱,病源、轻重,与现代医学?所指的真霍乱并不一样,至少,在传染性与可怕程度上,伤寒之霍乱比真霍乱要小得多,治疗与预防也相对?简单一些。

然而……

郁容默默拉起麻布,为阿鲁盖好。

阿鲁患得之霍乱,有转筋之证,还有并发症。

怕就怕……

霍乱的病证极为复杂,郁容有点不敢确定,心情浮动之时,无意瞄到那具棺材,心中一凛,随即不再犹豫,果断用上系统鉴定。

半掩的木门忽而嘎吱地响起。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去?,郁容愣了愣,遂是脸色骤变,一时将周昉祯与死去?的阿鲁抛在脑后,当即起身?,朝着门口?疾走而去?,口?中急声唤道:“快出去?!!”

聂昕之顿住步伐,一步往后,退至了门外。

郁容跑到门口?,一只脚正抬起即将跨过门槛,蓦然又退回了:“兄长?,你尽快离开此地。”语气又急又快,“别忘了以雄黄、明矾以及蒲根和降香消毒。”“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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