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宁溪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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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溪郡。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吆喝声此起彼伏。

比之偏远的石安城、边城,宁溪郡的繁华远远超出柳暮寒意料之外,甚至于他从小到大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

柳暮寒推着满满当当的木质推车，伴随着车轮子咕噜咕噜的声音,走向街道的另一侧。

距离他离开边城已经过了半月有余，柳暮寒一路从边城过来，途径许多乡镇,也见到了很多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空间里的蔬菜成熟了一茬又一茬，收获比他想象中还要丰厚，他也想像之前一样，将蔬菜送去石安城，只是如今路途愈发遥远,那些蔬菜在路上久了,恐怕要坏掉。

再加上石安城的城主府恐怕也不缺蔬菜,特意送蔬菜过去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因为空间里存放东西不易变质,几乎每次蔬菜成熟之后，柳暮寒就会将它们摘下，然后重新种上新的蔬菜,不知不觉间，就摘了十几筐蔬菜。

即便空间里的蔬菜不会变质，但吃这些蔬菜的人就只有柳暮寒和小寒两人，一直这样下去，这么多蔬菜恐怕吃个几辈子都吃不完,他跟小寒商量之后，决定将空间里的蔬菜卖一些出去。

一方面将空间里的箩筐都腾空，好装上下一茬蔬菜水果，另一方面也可以攒一些日常开销的费用。

想好要怎么做之后，柳暮寒将马车，包括土豆和桃子都一股脑塞到了空间里，从空间里换出推车，装上几大箩筐蔬菜，找到了城内的闹市。

进城之后，柳暮寒强势地将小寒放在了推车上，让他坐在推车上，自己再推着推车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柳暮寒还换上了一身相对比较破旧的衣服。

小推车是柳暮寒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在山顶的时候做的，当时推着刚刚好，这时候推着却小了些，再加上推车上放了许多蔬菜，压的小推车在滚动的过程中吱呀吱呀直响。

两侧的摊贩看了眼他的模样，有几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同一时间收回视线。

小寒眼睛上的绸带不是惯常用的红色绸带，而是一条并不显眼的黑色绸带，上面的绣纹用的是灰色的线，远远看着并不明显，就好像他只是绑了一条普通的纯黑色绸带。

至于为什么换绸带，小寒的理由也很简单，不愿意弄脏了那条红色的绸带。

这些绸带都是柳暮寒亲手制作，有很多条不同颜色的绸带，小寒最喜欢的就是那条红色绸带，他不愿意弄脏那条绸带，柳暮寒也很理解，直接换了一条耐脏的黑色绸带。

柳暮寒一路推着推车到了偏僻的角落里，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推车，将小寒从推车上抱下来。

没有人在意他们。

柳暮寒从推车下拿了一块长长的板子，搁在推车外，将箩筐里的蔬菜一样样拿出来，一边拿一边跟小寒商量：“小寒，我们的菜要卖多少钱啊？”

这个问题……

小寒同样茫然。

柳暮寒挠了挠头：“我也不懂。”

柳暮寒住在村里的时候也买过菜，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跟村里人换的，后面也没有太多机会买菜，顶多就是上次在那个村庄里跟人买过菜，可在这宁溪郡，究竟要卖多少价格，他也没有数。

他跟小寒两人并肩坐在推车后，安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既然他们不懂，等人来买就是。

柳暮寒的想法很乐观，他带着小寒来中原武林，一方面是为了找古怪老人，另一方面是为了找神医，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奇怪的是，明明这条街上这么多人，可却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菜有兴趣。

柳暮寒长叹一声，这么好的菜，怎么就没有人要呢？

眼看着马上到晚上了，柳暮寒转头：“小寒，你肚子饿吗？”

小寒摸了摸肚子，实话实说：“有点饿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吃饭。”柳暮寒起身，顺便拉着小寒一起起身。

两人进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想着马车卖菜不方便，就直接在外面吃了饭再换推车进来，也没想着去找客栈，没想到这么一下午时间，竟然一点菜都没有卖出去。

就在柳暮寒将推车上的菜收拾好，要走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们。

“你们这些菜是要卖的？”

“对对对。”柳暮寒心中一阵激动。

“跟我来吧。”对方说着，直接转身离开。

柳暮寒连忙将小寒抱上推车，然后推着车子跟在对方身后。

不久之后，柳暮寒看到了一座漂亮的大庄园，跟石安城的城主府是不一样的好看。

石安城的城主府，包括边城的城主府，也都很好看，不过是偏向于粗犷大气的好看，但是这座大庄园是精致的好看，不管是雕刻摆设，还是建筑屋瓴，都透露出不一样的风貌。

柳暮寒低声跟小寒叙述着眼前的景色，想要让小寒也“看一看”宁溪郡的不同之处。

“不要说话，”前面的人蓦地回头，“待会儿进去之后不准喧哗吵闹，否则后果自负。”

柳暮寒立即点头。

同时空出一只手握住了小寒的手掌。

既然到了别人的地方，是应该遵守别人家的规则，柳暮寒对此并无异议，看着庄园的眼神更加认真，既然现在不能说，那就等把菜送去出来之后继续说。

几人一路到了庄园的后院。

带路的人跟后院看门的人打了声招呼，进门聊了一会儿。

柳暮寒推着车站在后门外不远处，想问问要怎么把菜送进去，可对方之前就说过不要喧哗，他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对方主动叫他。

好在对方也知道事情紧急，只是跟人聊了一会儿就探头出来：“你们跟我过来，推着车，小声点，不要乱说话。”

柳暮寒再次点头，推着车一路往里面走。

后院进去，依次是柴房，茅厕，马厩，下人房，然后才是厨房。

带着柳暮寒的人直接进了厨房，开口便说：“你们要的菜我都带来了，自己来拿吧。”

厨房里的人出来，看到柳暮寒推着的车，无奈道：“牛哥，这不太好吧？主子叫你去买菜，你怎么拉了这么些个……”

“不就是菜么，这不都是菜，”被叫做牛哥的男人指着柳暮寒面前的菜不耐烦地说道，“要用菜的是你，抱怨的人也是你，这些菜有什么不好，我倒觉得这些菜不错，你们快做，我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去。

柳暮寒张嘴想喊，可是对方的动作太快，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连喊都喊不及。

厨房里的男人看着他，回头喊了声：“都出来搬菜吧，你们也进来，我看你刚才的样子，你们的菜钱他是不是还没给？”

柳暮寒立即点头：“对。”

“他就是那样的人，明明主子已经给了钱，他总要贪下点，这次比之前更过分了，竟然连一文钱都不想给，到时候我去帮你们提一提吧，”对方无奈摇头，显然对之前那人早就很不满，“你们吃了吗？要是没吃过的话就进来随便吃点填填肚子吧，厨房里别的没有，就是吃的东西多。”

柳暮寒看着对方，想到了之前在如意客栈遇见的厨房大叔，点了点头：“好的，多谢。”

厨房里的人出来将推车上的蔬菜都搬进去。

柳暮寒也带着小寒进了厨房。

两人被安置在厨房里的一个小桌旁，面前放了两碗简单的菜泡饭。

不管是菜还是饭，都是中午剩下的，菜泡饭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把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倒在一起，用热水煮一煮就可以吃，因为饭菜本就是熟的，这样的做法相对简单，味道也过的去，一般只要菜的味道不是特别难吃，菜泡饭的味道也会很不错，而且别有一番风味。

柳暮寒早年在山顶一个人住的时候，遇到天气比较凉快的时候，偶尔剩下一些饭菜的时候，也会简单做个菜泡饭。

他往小寒手里递了一个勺子，确认小寒没问题之后，才慢慢吃起来。

厨房里的人都在忙碌。

之前柳暮寒拿来的那些菜，都被人从藤筐中一一拿出来，然后开始一系列洗菜、切菜、炒菜的动作。

厨房里的声音很嘈杂，两人被安置之后，大家都在各自干活，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柳暮寒悄悄从空间里拿了一粒之前炒好的花生米，递到小寒嘴边。

还未抵上嘴唇，小寒就张开了嘴，微微前倾，将花生米吃进了嘴里。

柳暮寒笑了，低声跟小寒说话：“小寒的鼻子真的好灵啊，这么远就知道我要喂你。”

小寒知道柳暮寒是担心他吃不惯，抿唇认真道：“我们卖了菜，一定要把钱拿回来，不拿回来我们就不走了。”

柳暮寒立即点头，眼里带着笑：“对，我们一定要把菜钱拿回来。”

虽然这些菜的钱在眼下的他眼里并不算多，可那些菜都是他一点点种下，摘下来的，他才不愿意就这样白白给人家。

厨房另一角。

“吴哥，你怎么把他们留下了，之前牛管事那样，摆明了是不想给钱啊，就算这事闹到主子那里，牛管事要是推脱，吴哥你又要被骂。”

“可总不能让他们兄弟俩走吧，你看看他们，还是两个小孩呢，辛辛苦苦推着推车来卖菜，这么些菜，不知道种了多久，结果一文钱都没拿回去，他们要是就这样回去，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都怪牛管事，平时那么贪钱就算了，现在倒好，连两个小孩的钱都要贪，欺负小孩子，他就不怕天打雷劈么，吴哥你看，那小孩的眼睛还看不见，多可怜啊。”

“我就是看着这个，才更加不忍心让他们回去，农户家里本就不容易，养大两个小孩就已经很难了，还有一个瞎子，养一天瞎子，这一辈子都得养着。”

“可不是么，要是别的地方有问题，比如说缺胳膊断腿什么的，只要还能动，也能找到媳妇，有媳妇帮衬，这一家子还能轻松点，可是养个瞎子，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人家家里人还得养他一辈子，瞎子能干什么啊？眼睛看不见什么事都做不了。”

“唉，行了，牛管事也是的，明知道……还要这么做，回头我还是去跟主子说一声吧。”

“当哥哥的碰上个瞎子弟弟多惨啊，这女人找男人，找的就是男人能干，要是这男人有个事事都要顾着的瞎子弟弟，这不就是个拖累么，要我说，这要是兄弟俩，还不如早点分家，把瞎子弟弟丢给他爹妈养着，这么大一个累赘，你说……”

“哎呦……”

说话的人突然膝上一痛，整个人跪了下去。

他的膝盖重重地撞在地上的石砖上，痛得他脸色狰狞。

吴哥连忙扶着人：“你怎么回事？站都站不稳？”

“不是，我的膝盖上好像被人打了一下。”这人抓着吴哥的胳膊，膝盖上的痛让他站都站不起来，甚至痛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吴哥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快来人，把小高扶着去旁边坐一会儿。”

他喊完之后，很快有人过来。

小高被扶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吴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你的膝盖还行吗？不然去看一看大夫？”

小高按着膝盖，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却还是摇了头：“吴哥，我没事，坐一会儿就会好了，我再坐会儿。”

吴哥看他这样，也不再强求，只是问道：“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小高看着他之前站着的地方，皱眉：“刚才好像真有人在我膝盖上打了一下，不然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跪下去？简直痛死我了。”

吴哥也皱了眉：“你胡说什么呢，这厨房里就我们这几个人，谁会来打你，我看是你自己没站稳才摔了吧。”

小高张嘴：“不是……”

“那你说说看那人到底是用什么打的你？”吴哥打断他的话，“你看看我们厨房里，干干净净，真要有人打你，这厨房里至少得有块石头吧？”

小高迟疑地环顾着厨房四周：“难道真是我自己跪下去的？”

“肯定是，”吴哥叹气，“行了行了，你好好在这里坐着吧，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起来做事。”

小高点了点头，刚想动，膝盖上又传来剧痛，他下意识捂着膝盖，这会儿已经完全没心思去想到底是不是有人对他的膝盖动了手。

柳暮寒和小寒依然在安静地吃着东西。

小寒靠在柳暮寒的手臂上，低声说话：“哥哥不要生气。”

柳暮寒抿紧嘴唇，从他的角度看去，之前小高站着的地方有一粒明显的花生。

然而这里是厨房，有花生落在地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即便是小高和吴哥，也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刚才是柳暮寒动的手。

他压低声音：“小寒不是累赘。”

“嗯，小寒不是累赘，哥哥永远都不会扔下小寒一个人，小寒不怕，也不生气。”

如果是以前，小寒可能会忐忑，害怕柳暮寒真的把他当成累赘，扔下他不管。

但是两人相处了这么些年，他对柳暮寒的性子有了很多了解，他不再怀疑柳暮寒会因为他看不见而抛弃他，他也相信柳暮寒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累赘。

哪怕是在面对敌人时，柳暮寒担心的从来都是他安不安全，会不会有危险的问题，而不是怕他打扰到他。

只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他的眼睛真的会一辈子看不见吗？

他真的要一辈子都以瞎子的样子跟在柳暮寒身边吗？

如果有一天，有人喜欢上他哥哥？

这样的念头只在小寒脑海中升起一瞬，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小寒……”

“嗯？”小寒回神，侧过头面向柳暮寒。

柳暮寒握着他的手，笑着说话：“他们都不懂，我们又不是普通的农户，小寒的眼睛看不见也没关系，对了，哥哥还是十绝帮的长老呢，听丁城主说，十绝帮的长老每月还有供奉，养活我们俩绰绰有余，要是不够，哥哥以后就多种些菜，多种些水果，然后再养些牛羊猪，肯定能养活小寒。”

小寒脸上带了笑。

柳暮寒口中生活的标准很简单，有的吃有的穿，还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足以，明明已经享受过在城主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让他在荒郊野岭生存，也能过的很开心。

这就像是他的天赋，不管面对任何事，首先想到的是吃饭睡觉，只要这两样满足了，别的享受都是赚到。

绫罗绸缎是衣服，粗布麻衣也是衣服，在他眼里这些布料似乎没什么不同。

不，还是有不同的。

小寒想着。

至少在他身上，是不同的。

如果眼前同时有绫罗绸缎和粗布麻衣，且两人只能任选一样，柳暮寒一定会把绫罗绸缎给他，把粗布麻衣留给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他当初做了许多承诺，如今却依然仰仗着柳暮寒照顾。

不该这样。这一刻，两人的想法有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