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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缨的记忆中,父亲虽待她严厉,但却鲜少有如此震怒的时候。
“与外男私相授受”的指责犹如一记耳光甩在脸上,她忍不住争辩道:“阿爹,女儿冤枉。”
事情已经被父亲知晓,否认只会适得其反,她按捺心中的羞耻与屈辱,略去和那陌生人交谈的内容,解释了前因后果。
“……他撞翻我的灯,便说要赔我一盏。”她顿了顿,“但女儿并未接受,也没有与他多言。当时丹桂就在女儿身旁,阿爹如若不信,可以将她传来求证。”
“休得顶嘴!”时文柏叱道,“丹桂和青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玩忽职守,任由你胡作非为,另一个护主不力,害得皎皎在外丢人现眼,全都该罚!”
时缨一怔,全然不知时绮出了何事。
她记得上车的时候妹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不由道:“阿爹……”
“阿鸾。”林氏轻声制止,用眼神示意她别再火上浇油。
时缨深吸口气,俯身拜下:“女儿知错。”
时文柏却未作罢,语气平缓了几分:“你错在何处?”
时缨不想自讨苦吃,顺从检讨道:“我作为皎皎的阿姐,不该丢下她独自离开,作为卫王殿下的未婚妻子,不该与外男产生逾礼之举。”
“还有,”时文柏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作为女儿,你不该出言顶撞父亲。阿鸾,你素来明事理,今日行差踏错,想必只是一时糊涂,往后几天你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你须得牢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安国公府的庇佑和卫王殿下垂爱,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时缨低声:“阿爹教训的是。”
少女跪伏在地,素色衣衫反而增添了几分清丽绝尘,裙裾堆叠绽放,宛如一朵鲜妍的花。
时文柏的目光在她手背上停留了一瞬,血珠溢出,在如雪肌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他忽然有些后怕,倘若瓷片飞得再高些,划伤她的脸,自己只怕要悔不当初。
林氏为他诞下一子四女,大女儿和二女儿不幸早夭,小女儿内向怯懦,唯有这个三女儿容色倾城,前途不可限量。
如若她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安国公府的荣华富贵都将系于她一人之身。
他叹了口气:“下去吧,以后切莫再犯。”
时缨向父母告退,前脚刚回到住处,林氏后脚便跟了过来。
青榆正替她清理伤痕,丹桂在旁递药端水,突然听闻外面通报,连忙一同起身行礼。
林氏屏退一众下人,携女儿落座,柔声安慰道:“阿鸾,你阿爹方才一时着急,说了重话,他怕你伤心,便叫我过来看看。”
时缨念及那句“私相授受”,依旧有些难过,可母亲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只能点点头:“女儿知道阿爹是好意。”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守口如瓶。
那人冒犯她在先,又故意毁掉她的灯,她怀疑他另有目的,想要套话,才与之交谈。
否则非亲非故,无论出于礼节还是避讳,她都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父母不可能相信,只会指责她强词夺理。
而且她无法直言,为何能够识破那人暗中动用了内力。
因卫王喜欢温柔贞静的女子,父亲严禁她接触与武学相关的任何事物,尤其是曾经向舅父舅母习得的本领。
好不容易才让父亲息怒,她不想再自找麻烦。
林氏轻声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时缨摇摇头:“女儿戴着帷帽,未能看得太清,只觉并非旧识。”
林氏眉宇间染上忧色,几度欲言又止,末了,语重心长道:“你有幸得卫王殿下垂青,将来便是太子妃、是皇后,对你心存嫉恨之人不计其数,更有甚者并不想看到安国公府与皇室结亲。他们碍于你的身份,明面上不敢如何,但背地里指不定有多少腌臜的手段。近来你一定要谨慎行事,以免遭歹人算计,我和老爷别无所求,只想看着你平平安安地出阁。”
见时缨应下,她取出一只瓷瓶:“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阿爹特地托我送来。给阿娘看看,可千万别留下疤痕。”
说着,便要去拉时缨的手。
“阿娘,不碍事的。”时缨卷起衣袖,露出手背上的纱布,借机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触碰,“青榆已经为我包扎过了。”
林氏也不勉强,放下瓷瓶,絮絮道:“你阿爹一路走来实属艰辛,因着他的出身,那些世家大族瞧不起安国公府,只等着看我们的笑话。阿鸾,你可要替你阿爹争气。”
同样的言辞,时缨从小到大听过太多,虽理解父亲不易,但却难免耳朵起茧。
她乖乖应答了几句,送母亲离开。
净房已烧好热水,室内灯火通明,白玉池雾气氤氲,泛着粼粼波光。
时缨让其余婢女退下,只留了青榆和丹桂伺候,褪去衣物,慢慢走进汤池。
二婢为她梳理头发,突然听她低声问道:“青榆,皎皎那边是什么情况?”
青榆如实交代了时绮在河岸边的遭遇,又道:“回府后,四娘子去给老爷夫人问安,奴婢们就先告退了。”
丹桂愤愤不平:“定是四娘子告的密,否则老爷和夫人怎会知……”
“不是皎皎。”时缨打断了她的指控,“她虽对我有些意见,但还不至于使用这种伎俩。她若想让我难堪,何不在卫王殿下面前揭穿我?而且……”
她没有说下去,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知道妹妹险些落水的只有青榆,可她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时绮从小就爱与她斗气,但却从未公然讲过她这当姐姐的一句不是。
父母对她和妹妹的行踪了如指掌,就仿佛亲眼所见,难道他们——
她望着水面上跳跃的光影,陷入长久沉默。
沐浴过后,二婢为时缨擦干头发,服侍她就寝。
继而熄灭灯烛,轻手轻脚退出内室。
出了门,丹桂压低声音,大惑不解道:“青榆姐,三娘子为何待四娘子这般好?虽说血浓于水,但……也就咱们三娘子宽容大度,换做别人家阿姐,谁会由着阿妹整天给自己摆脸色。”
她入府的时间晚,青榆却是跟在时缨身边多年,随她从江南来到京城。
青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有所不知,四娘子出生时未足月,从小体弱多病,差点没能立住,直到进京,老爷请了宫里的奉御来诊治,才逐渐好转。以前她常年卧病在床,三娘子与林家表兄表姐玩耍的时候,四娘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长此以往,她不亲近三娘子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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