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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鬼办事还是麻利的,很快,那俩人就在睡梦中,被五花大绑起来,丢入黑漆漆的灶台下。

既然有超脱凡人之力的道修存在,江岸便狠不下心隔岸观火。

他在后院水井边捧了把湿泥,拿回去捏成小鸽子的模样,又取下自己胸前璎珞圈上的红玉,镶成小鸽子的眼睛,低头,吹一口妖气。

霎时间,泥鸽变灰鸽,扑闪翅膀,带着主人的口信,飞向锦南府。

一整个夜,江岸在大堂里,坐立不安,只等鸽子带回讯息。

快天亮时,他突然跌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混账!”

吊死鬼忙来扶住他,“怎么样?”

江岸咬牙切齿道:“那厮,竟然看都不看,把鸽子拍扁,拿去垫桌脚了!还不还我的玉!”

重点是玉。

分灵消失,江岸灵力耗损,不得不回房休息一会儿。然而他震怒过后,冷静下来,又情不自禁想:

万一孔雀以为他是派鸽子找他麻烦,才拒绝接信的呢?

他在门口踱步许久,终不顾鬼魂们的阻拦,拿起鬼烛,撑开一把伞,离开客栈,踏上连轴夜雨后泥泞不堪的山路,前去山顶的山神庙。

这根鬼烛有名字,叫阿酋,月圆之夜可化作一瘦瘦小小的男娃娃。

当初山神欺他弱小无依,前来敲竹杠,追讨前头六十年欠下的地租,共两万两,离开之前,留下这根鬼烛。

携带鬼烛,便可暂时离开客栈。

代价,则是又一笔连功德金光在内的利息钱。

情劫难度,色字当头,竟是连银子都好说。江岸顿时觉得自己对那人太仁慈太大度太痴情了。

借来的巨鹰载着江岸,少顷,抵达锦南府内城区。

江岸登楼,找到纸屑上所说的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一瞅房门紧闭着,上前先敲了几下,“可有人在?”

无人回应。

江岸以为这人是出去了,便在门口蹲了半个时辰,不愿就这么离开。

又过了会儿,房门突然开了。

害得他两天没心思打牌的孔雀鸟,正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他。

江岸猛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咧开嘴笑的冲动,趁他没赶人,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通,然后小心翼翼补充道:

“我知你是只好妖,那晚上是我先冒犯了,若你愿意,我把掌柜的位置转给你,自己做跑堂,我们双剑合璧,实在前途无量……”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陆琊,亮晶晶的眼睛中,既有几分雀跃,又有几分难隐的期待。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后。

陆琊冷漠的脸孔,有了一丝变化,他张开双唇,轻吐一字:“滚。”

“???”

江岸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想再要个说法,结果下一刻,就被突然合上的房门,夹住了鼻子,痛得嗷嗷叫,再狼狈地摔到身后栏杆上。

他想起了前世母亲的话:

“不是一路人,凑不到一起去。”

何止不是一路人,那家伙就不算人!他只是一只活该被群殴、活该被算计的闷骚死孔雀!

江岸气得眼泪眼眶充红,拂袖而去:

“莫欺少年穷!今日你折辱我,夹我鼻子,改日我要让你痛哭流涕,滑跪道歉!”

从天字一号房门口走到客栈门口,短短百步路,江岸已将那夜刻骨铭心的惊鸿一面,抛之脑后,弃之如敝屣。

那厮配不上他!

更配不上他精致完美的鼻子!

等他重新开张还完地租,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犯不着在一棵孔雀树上吊死。

然而,江岸一直到捡回失忆的陆琊,也不知道,当时他刚离开天字一号房,那房内的横梁上,便跳下十来个黑袍红衣的大汉,皆是红莲教徒。

领头的见到刚才那一幕,直接拿江岸来威胁陆琊:

“教主,您若不想现在就与小美人死同穴,便把红莲令交出来把。”

“呵。”一直冷冰冰的陆琊,忽然展开了一抹犹如旭日春风的微笑,“不就是一块红莲令,在下给便是,您随我来吧。”

“您真是聪明人。身外之物,哪有枕边人的性命重要,哈哈。”

自以为捷足先登的领头人哈哈大笑,带着自己的数十个心腹,跟在陆琊身后,离开了客栈。

这些,江岸通通不知情。

那日,他气得去看了出折子戏,走出茶肆时,已是黄昏,只听见“轰隆隆”几声巨响,天空忽然劈了一阵旱雷。

未几,空中聚集的乌云突然散去,天又亮了起来,一滴雨珠不见落下。

“奇了怪了……”

第二天,他出门逛夜市,想摸摸大城市里的物价,在街角听见闲人碎语。

“听说城外稻田内发现了十来具红莲邪教的尸体,血淋淋的头挂满了附近一个扬水的风车。亲眼目睹的人呐,没有不害怕的,看完就呕吐不止,着实恐怖,似人间炼狱。”

“这是哪边的埠头干的?”

“不像是黑吃黑,那些人伤口也怪……总之这几天咱们小心着吧!”

江岸随意听了几句。

红莲教徒?那混账孔雀,算是运气好,度过一劫。果然只有他一个,傻逼极了,肯欠银子来相救。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现在他可落了个笑话。

江岸越想,心里越觉得酸楚,索性一头扎进吹打萧鼓的祭典队伍,跟着人群,玩玩闹闹,将这事尽快忘了去。

游玩中间,他往小吃街走,眼睛只顾旁边的美食摊子,一个不留神,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巷子深处有一户人家,门户敞开,倆小孩跑出来,指使着自家三条黄色大土狗,围着角落里一人,上下啃咬。

“傻子,你倒是叫一声啊!”

“他不会说话!他就是个哑巴!”

那人,身着素白中衣,散发披肩,垂下的发丝将脸完全遮住。脑子大概有点问题,就这么被咬着,一声不吭。

江岸喝了果酒,隐约有几分醉意,大发慈悲将包袱往肩膀一甩,上前拎起一个小屁孩,“里头的,你家小孩欺负人,管不管?”

一听这话,不管是被拎起来的,还是地上那个,都慌了:

“你管什么闲事啊?”

“那你欺负什么傻子?”

江岸一手拎一个,将俩小孩抓起来,齐刷刷丢回他们自家的院子,又在三条大狗屁股上各踢了一脚,把它们都踢开,才蹲下身,对角落的人道:

“嚯,还好吧?”

“谢谢。”角落里的人埋头,发出一道细微不可察的声音。

江岸的笑容完全凝固。

他缓缓半跪了下去,两只白皙白玉的手,一下拨开那人额前的头发,见到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孔、孔雀???”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再看,赫然便是两天前才冷漠丑拒他的大妖孔雀。现下这人鬓角歪斜,两眼茫然,一副很是落魄尴尬的模样。

光说容颜,扒去脸上灰尘后,与从前相差不大,可又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因为在江岸记忆里,这人不论处境如何,都不会露出这等叫人有机可乘的茫然之色。

“你,认识我?”

“我肯定认识你啊。”

——不然我鼻子被谁挤的?

伤势未愈,男人昏迷过去,头往前栽。

江岸一把接住伤势未愈的傲孔雀,没多想,便把人从巷子里带走了。

抗在肩上,比抗麻袋还随意。

横竖这人从前也没对他多温柔。

一路上,江岸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一句话:

“你也有落到老子手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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