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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受伤的妇人是带着儿子进京投亲的,却在路上被偷了盘缠,无以为继,方才又伤着了胳膊,那个纵马的又没了踪影,又去哪里找钱赔?这会子可不是闹的不可开交。”
李纨暗暗叹息一声,敢在京城大街上纵马的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那位老人家和那对母子哪怕是找到了人也是求告无门。
想到此处,李纨对周瑞家的道:“如今这样堵着不是办法,这事咱们既遇见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周姐姐,你打发人拿一吊钱给那位老人家,把他摊子上的木雕和泥人儿都买下来,再派个人送那对母子去医馆,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周瑞家的答应了一声,便去料理。
不多时,前面围着的众人散开,婆子却回来道:“奶奶,这位娘子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馆,一定要亲自与奶奶道谢。”
李纨微微一怔,道:“无妨,让他们过来罢。”
那婆子转身去了,不多时果然带了那对母子过来。
李纨留神细看,见那妇人三十来岁年纪,粗衣布裙,衣着打扮甚是干净,眉眼清秀,只是满面风霜,眉宇间萦绕着浓浓愁色。
她牵着的那个男娃约莫七八岁,生的眉清目秀,也是衣衫单薄,在寒风中冻的面色青紫,瑟瑟发抖。
那妇人来到车前,隔着帘子郑重行了一礼,“小妇人林周氏,多谢奶奶出手相助。”
又对那男娃道:“松儿,快快谢过恩人。”
小男孩当即跪下磕头。
李纨忙叫人扶起来,观周氏言谈举止甚是得体,不似普通村妇,便问道:“你可曾读过书?”
周氏低声道:“家父曾中过秀才,奴家幼时随家父认得了些字。”
李纨点了点头,问道:“听闻你们是来京中投亲,可寻着了不曾?”
周氏闻言愁色愈深,摇头道:“尚无头绪。”
原来这周氏是淮安人士,丈夫早年被征了兵役,一去数年杳无音讯,人人都道是在沙场战死了,旧年公婆亡故,家产被叔伯霸占了去,此次便是带着孩子进京来寻夫的。
只是她只记得三年前丈夫令人带了口信说打了胜仗升了一级,入了西山大营,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带着个孩子,一路上乔装改扮才来到了京城,却又被偷了盘缠,西山大营又不准闲人进去,根本打听不到消息,为了不流落街头,只能给人做些浆洗的活计,不妨今日又遭此一劫,险些丢了性命。
众人听完都颇为同情,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宗族势力极大,家中没有男人顶门立户,家业自然引人垂涎。
李纨叹了口气,闻道:“你们如今可有落脚的地方?”
周氏道:“暂时在地藏庵租赁了间屋子住着,等寻到了人再做打算。”
李纨蹙眉,她记得这地藏庵离水月庵不远,水月庵藏污纳垢,那地藏庵也保不定干净,沉吟片刻,便道:“我听说西山大营闲人不得擅入,但每逢初一十五营中兵士却有一日假期可回家探亲。
西门外头有一座牟尼院,离西山不过三十来里地,住持慧明师太亦是极好说话的,且山脚下十几户人家都是西山大营兵士的家小,你不妨去那里借住一段时日,可以好好打听。”
说罢见周氏母子衣衫单薄,又命婆子找了两件旧衣裳,包了些吃食并十两碎银子,一并用一个素面缎子的包袱皮包了,交给那母子俩,道:“眼看着入冬了,这包袱里是两身衣裳和一些点心,还有几两碎银子,拿去御寒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十两银子于她不过举手之劳,对这对母子来说却可以救命。
周氏一怔,顿时红了眼眶,犹豫许久,看了一眼冻的脸色青紫的儿子,还是咬了咬牙接过包袱,郑重行了个大礼,“奶奶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来日必报。”
那孩子也十分伶俐,闻言也扑通一声跪倒,纳头就拜,头磕得极响。
李纨忙止住了,又叫了个婆子雇了辆骡车,先带这母子俩去医馆看大夫,再送他们去牟尼院。
回到府里,李纨不及梳洗更衣,便先去给贾母与王夫人请安回话。
可巧王夫人正带着贾兰在贾母房中承奉,贾母听见丫头说李纨来了,忙叫进来。
丫头打起绣帘,李纨一进房便见王夫人坐在贾母下首说笑,忙上前请了安。
正坐在贾母身旁吃点心的贾兰顿时停住了,咬着指头瞅着李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些时日贾兰都是王夫人在照料,祖孙俩愈发亲密,王夫人一刻也离不了他,每日除了宝玉便是问兰哥儿。
王夫人每日带了贾兰到贾母跟前承欢,贾母年事已高,最喜欢看着孙儿孙女们围绕膝下,贾兰本就生的粉妆玉琢,如今言语越发伶俐,但凡人见了,没有不爱的,贾母也爱的不行,婆媳俩一说起小家伙的时候便眉开眼笑,话也多了不少,情分倒比往日更亲近了些。
贾母叫了李纨起来,道:“可是辛苦了,快坐下歇息罢。”
王夫人也正欲说话,不妨贾兰忽然扑腾起来,原来小家伙记性极好,母子俩多日不见,他却还是认出了母亲,见了李纨便要扑过去,伸出手叫道:“妈妈!”
李纨也十分想念小胖墩,赶上前几步便接了贾兰抱在怀里,母子两个亲和极了。
贾母好笑之余不免有些吃醋,笑道:“果真是母子天性,方才还闹着要我抱,这会子见了他娘就把曾祖母丢开了,可见是白疼他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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