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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这个担忧。”我答道:“若是羽柴军势万众一心、又一家独大,则确实有此担忧。但事实上,羽柴军势内部杂音繁多,绝非铁板一块!故若是柴田氏生乱,只要运作得当,羽柴氏的军势亦有可能土崩瓦解!”李再兴听我讲的有道理,眼神中满是欣慰和赞许。抿了口茶,低声道:“心里有数就好,且不可贸然行事!”
我自应了不提。
李再兴放下茶杯,再次沉吟问道:“听张江陵说,他对辽东那人并不放心……”
我压低声音答道:“正是!李成梁自四十岁起家,至今日已在辽东经营几十年。连其本人及其九子个个封侯,已成地方一霸!”
李再兴盯着我道:“我在任上时也素知,李成梁结党营私、勾结朝臣,如今的辽东已成李氏的国中之国。但正因如此,才让东北有了一道坚强藩篱,护住国门,不知启蓝以为然否?”
我摇摇头,第一次反驳了李再兴:“先师曾言,代大明者,必为东北关外的女真人大清!近年来,因李成梁明征暗保,建州女真人努尔哈赤已成燎原之势,必将于日后统一女真诸部,成为大明朝心腹大患!”
李再兴沉吟道:“自洪武皇帝开国以来,散居白山黑水一带的女真族常年征战,分化为建州、海西、东海三部分,由奴儿干都司管辖。建州女真居住于抚顺关以东,鸭绿江以北的长白山南麓;东海女真散居于长白山北麓、乌苏里江滨海及黑龙江中下游;海西女真最为苦寒,世居于松花江及其上游的辉发河、乌拉河以及东辽河流域。如此三部世代攻伐,各自为尊,长期无法统一,难道启蓝认为他们不日便能一改格局、就此统一不成?”
我非常肯定的道:“正是!李成梁与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向来有旧,关系难以言明。在他手下,女真三部相争之时,但凡建州女真占优,李成梁便默不作声;一旦另外两部占优,李成梁便立即起兵征讨。如此一来,平衡尽破,建州女真统一三部、威胁北疆绝非虚言恫吓啊!”
李再兴正要说话,外面的仆役进来添热水,他立即住了口,把茶杯往前轻轻一推,由得仆役给茶杯里加了热水。
老仆又给我加了水,却是悄声对我道:“姑老爷,李老爷他贵体欠安,且不可让他激动心怀、熬夜难免!”
说完,他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望着李再兴问道:“伯父,时辰不早了,不若就此歇下,明日再谈不晚。”
李再兴却洒然一笑,混不在意:“莫听老李在那里危言耸听,我自家知自家事,哪有如此脆弱?”
说着他盯着我问道:“对辽东之事,启蓝有何思考,但说无妨!”
我回望着李再兴,只见他两眼通红,很明显他的情况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是见这位老人一脸坚毅,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如实说道:
“我此去辽东,一则率水军以抗东瀛军势,另一方面,也有查探李成梁实情之意。若是事有挽回,我或可灵活处置,解决大明北方危机。若是李成梁与女真人穿插过深、无法挽救……”
我端起茶杯,在李再兴的注视中大大喝了一口,便重重将茶杯贯在桌上!
屋里一片沉默,我们都没有说话。良久李再兴才哑声开口:“李成梁与京师官员多有勾结,若是启蓝对他不利,只怕会反噬自身也未可知!”
我淡淡一笑,毫不在意:“伯父,晚辈早已将荣华富贵置之度外,今日回来,便是为了还二叔祖一个夙愿!此心日月可鉴,绝无虚言!”
李再兴重重点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你自去干吧,不愧为我李家的贤婿!方才所议之事,我定当密函致书申时行,着他与石星早日斟酌。如此国事无忧,只是……”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只能静静地听着。
“启蓝你能一心为国,我甚欣慰,但你与华梅终身大事又当如何?华梅两度归家,情况已尽和我说了。你和那贴身女侍之事我也尽知,此女舍身护主、真情可嘉。故只要你善待华梅,我也并不禁止你与其他人相好。只是,你们终究将于何时成亲?我来日无多,不知到底能否看到子孙满堂之时了。”
我心中再次一紧,追问道:“伯父,您的身体到底......”
李再兴苦笑道:“早前郎中已为我确诊,由于早年长期在海边征战,湿气早已浸透五内。再加之这些年日夜操心,华梅母亲又去了,我更是心怀皆伤。如今只盼这唯一的女儿能嫁入个好人家,便再无介怀之事。孩子,你可明白我这父亲的良苦用心?”
一时间我竟哽咽无语,紧紧咬着嘴唇,半晌方道:“待我前方战事稍息,我便回来成婚!伯父您好生将息身体,必能见得儿孙满堂之时!”
李再兴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笑了许久,方才对我笑道:“只要你好生对待华梅,我便安心了。只愿你不要再像前回,也是一去不回才好!我这把老骨头是确实在等不住下一个六年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却见一人掀开门帘,飞也似的跑了进来,一头扑进李再兴的怀里,哭叫着“父亲”,却不是华梅又是谁呢?
李再兴默默的轻抚着华梅的秀发,昏黄的灯光下,我竟觉得眼前的东西再也看不清,只剩下一片混沌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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