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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雨潺潺,帘内夏芳菲一下子通了七窍。

七窍既然通了,立刻叫张、杨二人拿了文房四宝来,她底子还在,又看了一遍甘从汝的诗,稍加晕色,换了几个字眼,便将诗改成自己的,然后踩着晨曦回房去。

半路遇上了柔敷、稼兰几个,轻声问了,得知甘从汝还在睡,就拿着诗轻轻推门进去,原想去西间里自己歇会,偏站在明间里探头一看,又见那狗仰着脸枕着高高的枕头看她,于是,少不得推门进去。

“五郎怎不接着睡?”夏芳菲笑问。

“七娘可是心中恨我?”

甘从汝的声音里的凛冽好似卷过潮湿柳叶的秋风,夏芳菲虽没抬头,却也觉甘从汝的目光,犹如冰锥一样狠狠地向她投来。

夏芳菲暗道:定是昨晚上她太过冷淡,才令甘从汝从戏中走出来。不然,张扬二人何必煞费心思骗她,直接将她带出长安就是。

“你是恨我的吧,你恨我,是因为你想进宫,想去做妃嫔?”甘从汝嘲讽道,一旦想通,竟觉得自己实在糊涂,竟然会误以为这世间当真会有不爱宫廷浮华的女子。

“……五郎,竟然这样想我。”夏芳菲潸然泪下,对上甘从汝冷漠无情的眸子,“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芳菲,你那又是欲拒还迎?”甘从汝又糊涂了,才觉得自己看穿了真相,可夏芳菲又……望见她手上握着一页纸,将纸张从她手上抽出来,借着还没燃尽的蜡烛一瞧,不由地嘴唇微动,将纸上诗词念了出来,心下一慌,心道这诗的意境甚合他的心意,就好似设身处地,站在他这边写的一样,“芳菲,进来睡会。”

留的清白身改嫁,与将甘从汝玩弄于鼓掌之上两相权衡下,夏芳菲揭开被甘从汝压在身下的第一层被子躺了进去。

“咱们像寻常夫妻那样好好的吧。”甘从汝摇头一笑,隔着一层被子抱住夏芳菲,“你放心,哪怕去了岭南,我也不会叫你受委屈。”

“……好。”夏芳菲背对着甘从汝,将张杨二人话中那句“只有眼前握得住的房契、骗得来的私房、使唤得了的奴仆才是正经”细细回想一番,惋惜道:“可惜我白活了十几年,不曾攒下什么私房钱,到了岭南帮衬不了五郎;因自幼奉母命进宫,又对寻常人家打理家业的事,一无所知,怕在管家这事上,也帮不到五郎。”

“无妨,我虽没私房钱,但名下还有些产业。待到了岭南,叫张信之、杨念之两个教你就是,他们虽是太监,但跟梁内监之流不同。”甘从汝道。

夏芳菲先觉甘从汝话里不实,毕竟张扬二人不会无故说出私房二字,转念又想,甘从汝不将甘家旁支族人放在眼中,只觉家中就剩下他一个,自然觉得家中所有都是他的,如此,也就没了私房一说。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背对着甘从汝,觉察到被子上他臂弯的力量,莫名地想,这辈子就这样过吧,反正天底下大部分的的夫妻都是同床异梦的、貌合心离、大难临头各自飞……

甘从汝将手探入身下被子中,夏芳菲赶紧压住他的手,慌张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甘从汝蹙眉。

“万一有了,一路颠簸,可怎么办?”

甘从汝扑哧一声笑了,待要跟夏芳菲解释如何不叫她受孕,又想她哪里懂那个,没得又吓着她,于是便也由着她,只觉得雨天里,二人相拥而眠,也是一桩美事。

天色大亮了,因雨一直在下,柔敷、稼兰因张、杨二人叮嘱,也不进来催促,将近午时才进来,进来就见夏芳菲、甘从汝睡在地上,从床上开始,屋子里到处都是水。

柔敷、稼兰赶紧唤醒他们二人,二人起身洗漱后,吃着早饭,看丫鬟们匆匆忙忙换屋子。

游氏、骆澄、骆氏、夏刺史听说屋子漏雨,赶紧来瞧,来了后,果然见屋内屋外大雨哗哗。

没人会以为正常人会捅屋顶,于是游氏、骆澄臊得满脸通红,骆氏面有愠色,就连素来老实的夏刺史,都不免拉长了脸。

游氏、骆澄百口莫辩,结结巴巴了半日,只能认下给新婚外甥女、外甥女婿一间漏雨的破屋子的罪名。

甘从汝看着有趣,便去挠夏芳菲的手心,夏芳菲抽了手,但因瞧着游氏无地自容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便也冲甘从汝一笑。

这雨从泼瓢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后又成倾盆大雨,总不见个停下的时候,可这会子,那喝过了香油的萧家表哥却带着吏部的人来催促甘从汝、夏芳菲上路。

“定是太后不见我服软,才逼着咱们冒雨出城。”

甘从汝这样解释道。

夏芳菲对什么时候离开长安并无意见,她才进长安就倒霉,若对这地方有一丝留恋才见了鬼,临行前,送了些自己做的针线给廖四娘,待听说廖四娘亲自来看她,不由地激动起来。

廖四娘是在梨雪院中见的夏芳菲,握着夏芳菲的手,因甘从汝已经是夏芳菲夫君,说话时不免有些不尴不尬,尴尬了半日,只听她道:“七娘,过去的该忘了就忘了吧,听闻甘五郎将府邸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他那样的人,在心里只觉得这样做,就是正经人了。他既然肯做个正经人,你也就把昔日的事,该放下的都放下吧。”

夏芳菲道:“原当四姐会因他连我也不见,又或者见了,说些五郎的坏话,谁知四姐竟然这般劝我。”

廖四娘嗤笑道:“我不这样劝你,又如何劝你?只是,那甘五郎得罪的人多,你这一路上须得小心一些,史册上,造谣君上要杀了一人,叫此人因此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的杀人手段数不胜数,这些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因此,这一路上,除了野兽、瘴气、险山峻岭,还有人心,也不得不防。”

“多谢四姐教诲。”夏芳菲摸了摸自己脖子,原来她留在长安才是安全的,离开了,才是一头扎进刀山火海中。

“我也只能跟你说这些,旁的有用的,一句都说不上。哎,原本觉得长安城里,就数你与我最投机,如今,你又要走了。”廖四娘哽咽道。

“总还会回来的,兴许我回来时,咱们就成一家人了。”夏芳菲道。

廖四娘眸中精光一闪,冷笑道:“待你回来时,绝不会叫你睡破屋子。”

夏芳菲见游氏把他们新房安排在破屋子一事已经传扬开,当下也不解释,又与廖四娘说了半日话,便送她回去。

撇去廖四娘,夏芳菲在长安城中再无亲近之人,对骆氏、游氏、骆得计、骆得闲也无话可说,除了骆氏期期艾艾的,其他几个哪个不盼着她早走;偶然瞧见骆得意踌躇着似乎要跟她说些什么,为避嫌,便躲在新房中闭门不出。

等到出门那一日,夏芳菲看骆氏欲言又止,还是没跟她说什么话,反倒是甘从汝与骆氏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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