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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再升堂,顺天府尹待君伯恭和杨氏便远不若上次那般客气了,不但没有再让人抬太师椅来请二人坐,也不再称君伯恭为‘君大人’,而是改为了‘君老爷’,话也说得颇不客气,虽还不至于待其像待寻常的嫌疑犯被告那般不假辞色,却也让君伯恭气得够呛,越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什么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睍莼璩晓

到了这个地步,君伯恭自是越发不肯承认事情与他有关,只一口咬死了不认识程三儿,是程三儿在污蔑他。

程三儿是一早便知道自己此番是断然活不成了的,兼之容湛开的价钱实在高,他便越发坚定了能多拖一个下水便多拖一个下水的念头,况君伯恭与杨氏又不是真的无辜,于是也一口咬死了就是大杨氏与君伯恭杨氏买通的他,还说若青天大老爷不信,尽可即刻使人去拘了几人的亲信心腹们来严刑拷问,想来定会有所收获。

君伯恭与杨氏如何敢让顺天府尹的衙役真去将各自的亲信拘了来拷问,万一真问出什么来,他们岂非就真要被坐实了买凶杀女的罪名了?可又找不到话来反驳程三儿的话,只得翻来覆去的继续说不认识程三儿,是程三儿在污蔑他们,就好像说的次数多了,事情就真是这样了一般。

顺天府尹可没那个耐性听他们吵嘴,便要使人即刻去拘君伯恭和杨氏的亲信心腹来,君伯恭是被皇上下旨停了职,他的功名却还在,仍打不得,杨氏身上的诰命朝廷也没下旨虢了去,一样打不得,可他们的下人却是打得的,重刑之下,还怕他们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下君伯恭急了,也顾不得与杨氏早已是水火不容,杀鸡抹脖的冲杨氏直使眼色,令其设法将事情都往死了的大杨氏身上推去,横竖大杨氏已死,死无对证,还不是杨氏一张嘴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

所幸杨氏虽恨毒了君伯恭,到底还没忘记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与君伯恭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赶在顺天府尹扔下令签前,大声出声改了口:“回大人,妾身有话要说。其实方才妾身说了假话,妾身先前虽与这程三儿素未谋面,但其实是听说过这个人的,今年四月妾身有一次去拜会姐姐时,整好听见她屋里的下人来禀什么‘程家那三小子来了,夫人是这会子见还是改日再见?’妾身当时便顺口问了姐姐一句,因姐姐素来与妾身亲厚,便隐隐约约告诉了妾身一些事,只时间有些个久远了,且姐姐毕竟没有明说,妾身一时间便忘记了,如今方算是对上了景儿。妾身知情不报,的确有罪,还望大人从轻发落,只我家老爷对此却是完全一无所知的,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去拘了他的亲信心腹们来拷问,便可知妾身所言是真是假了。”

杨氏到底是做了多年官夫人,一府当家主母的人,真安了心要说话,也是很会说很能说的,一番话说得君伯恭心下是满意不已,在心里暗道,杨氏虽一无是处,到底于这些事情上,是远胜于自己那些个通房妾室的,不过寥寥数语,便将自己给摘了出去,也将她的罪名避重就轻的说成了是‘知情不报’,若此番之事能善了,就且容她继续做她的正室夫人罢。

顺天府尹闻言,一拍惊堂木,道:“杨氏,你说你四月听大杨氏说起程三儿,如今不过才十月,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而已,你便浑忘了,这话实在可疑。再者,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别说认识程三儿,连听都没听说过世上有程三儿这号人,本府到底该听你哪一句?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查证你说假话做伪证,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杨氏忙道:“回大人,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只之前妾身怕受牵连,所以一直不敢竟实情说出来罢了,大人若实在不信,大可即刻拘了妾身身边服侍的人来拷问。”

顿了顿,又道:“此番妾身的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来,害得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受伤乃至丢了性命,妾身也知道她罪无可赦,只她毕竟已经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想来以大人的仁慈宽厚,总不至于人都死了,还不放过她罢?这便涉及到一个赔偿损失的问题,大人想必也已知道宁平侯府无情无义之事了,连个葬身之地都吝于给妾身的姐姐,想来自也不会出这笔银子了,妾身自来与姐姐亲厚,就算她犯了滔天大罪,一样是妾身的姐姐,所以妾身便想着,这笔赔偿的银子,便由妾身替姐姐出了罢,一来算是为姐姐多少恕了点罪,二来,也多少可以抚慰一下那些受害者家属们的失亲之痛,未知大人意下如何?”

杨氏说完,不待顺天府尹有所反应,已看向君伯恭,红着眼圈儿一脸悲天悯人的道:“此番犯事的毕竟只是妾身的姐姐,说来我们都是出嫁多年的人,早已是两家人了,妾身原没有立场替她出这笔银子的,只妾身只得这一个姐姐,姐姐又自小与我亲厚,我便没有先问过老爷,便自己做了主张,还望老爷见谅,再不然,妾身多少还有几个体己银子,想来应该也够了……”

哼,老娘让你宠着暖香那个贱人和她生的贱种,老娘先把银子给你花光了,看你留什么给那对贱人母子!

君伯恭方才还在满意杨氏会说话,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的那些个通房妾室捆一起也及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谁知道她立刻就给自己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真是让他恨不能立马掐死了她,——十多家苦主,一家就算只赔一千两,也得一万多两,且那些个所谓原告一看就都是穷疯了的,能白白放过眼下这个极有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捞一笔最好的机会?只怕一家没个三五千两的下不来,他要是有那么多银子,如今坐在尚书之位上的就该是他,早没姓严的什么事儿,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了!

只当着顺天府尹和公堂上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话君伯恭怎么好说出口?心下虽已恨不能立马掐死杨氏,面上还得也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沉痛点头道:“这银子怎么好让夫人一个人出,我与夫人夫妻一体,自然该由为夫的来出,只公中是个什么情形夫人也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弃这么大一笔银子,以后少不得要委屈夫人与几个孩子了。”

夫妻两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但看在顺天府尹眼里,脸色倒是缓和了几分,道:“君老爷与君夫人能这么想,自然再好不过。”

眼看就要年底了,一年一度考核官员政绩的时间也该到了,顺天府尹方才还在发愁,若君伯恭与杨氏一口咬死了不承认事情与他们有关,他固然可以说大杨氏已死,死无对证;但同样的,他们也可以将一切都推到大杨氏身上去,到时候就算皇上如今不待见君伯恭,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直接定了他的罪,此案便只能一直僵持着,无法做最终的判决,那于他的年终考核无疑将是极为不利的。

再者,君伯恭如今是失了势,但他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论真本事当还是有几分的,且又岂能没有几个要好的同年同窗什么的?风水轮流转,万一哪日风云突变,他交了好运又起复了呢,在官场上混,历来都讲究一个“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既不能一举整死了君伯恭,就得提早为自己留点余地才好。

如今好了,君伯恭与杨氏愿意出银子赔偿死伤者的家属们,只要能消了苦主们的气,让苦主们满意,主动撤回状子,想来此案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政绩考核时,他也能继续得一个“优”字了。

当下计议已定,顺天府尹便一拍惊堂木,问那些苦主们道:“方才君老爷与君夫人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你们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赔偿?”

十二家原告的家境虽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都不算宽裕,而容湛的人去联络他们时,更多打的是悲情牌,银子却没给他们多少,所以闻得顺天府尹的话,那几家只是伤了人,并没有死人的原告脸上便多少有了几分动摇之色,其中一个还叫道:“那就要看愿意给我等多少赔偿了!”

顺天府尹便拿眼看君伯恭与杨氏。

杨氏忙做低眉顺眼状,意思是都听君伯恭的,君伯恭气得又想掐死她了,好歹强忍住了,向顺天府尹道:“先前我一年俸禄再加上冰敬炭敬一共有多少,魏大人想必是再清楚不过的,舍下祖上又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所以伤者家属最多只能赔六百两,死者家属最多能赔一千二百两,就这样,我回去后也得立刻派管家卖房子卖田地去,还望魏大人明鉴!”

顺天府尹在心里默了默,伤者家属六百两,死者家属一千二百两,对于大富大贵之家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对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想来应当能让那些原告们满意了?

果然就听得方才那个说话的原告又叫道:“六百两也太少了,不说赔一千两,少说也该赔个八百两罢?这都快半年了,我爹还在炕上躺着下不来地呢,大夫说了,就算养好了,以后也做不了重活儿了,只能好生将养着,我爹如今还不到五十岁,总还得活个二三十年的,难道这二三十年,他二百两银子都挣不来了?就更别说他的一应吃穿用度和看大夫的花销了,这一进一出的,银子海了去了,不行,少说也得八百两,少一两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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