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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太夫人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盛怒中的宁平侯已飞起一脚,踹翻了一旁的多宝阁,随着“哗啦哗啦”一阵响,上面各式各样的摆件散落了一地,摔得七零八碎的,听得屋里侍立的素绢素英几个都是噤若寒蝉,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成为了现成的出气筒?
宁平侯踹翻了多宝阁后,仍不解恨,喘着粗气又要去踹一旁一对人高的青玉釉大花瓶,自挨了君璃打后便跪在地上,无人唤其起来的平妈妈见了,忙顺势起身劝道:“侯爷仔细脚疼。侯爷便是再生大爷与大奶奶的气,也该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叫夫人与三爷二小姐母子几个靠哪一个去,您方才也看见了,您还好好儿的呢,大爷与大奶奶便一心将夫人往死里逼了,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叫……哎哟……”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一脚踢在了肋上,当即痛得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呆呆的半日回不过神来。
还是宁平侯的怒骂声传进耳里:“老杀才废什么话呢!方才若不是你出言不逊,激怒了那个孽障和君氏,他们又何至于要与本侯彻底撕破脸,惹得本侯犯了众怒,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奴才,竟还敢将本侯的儿子比做狗,你是个什么东西,真当本侯素日看在夫人的面上给了你三分颜色,你便可以开染坊了?”
平妈妈方回过了神来,一张老脸当即红得能滴出血来。
想她自跟着大杨氏嫁进宁平侯府以来,因是大杨氏的奶娘,本就比寻常下人体面几分,后来大杨氏又管了家,她在宁平侯府就更体面了,从丫头婆子到各行当的管事妈妈,谁见了她不是满脸堆笑,争相巴结?从一众小主子到宁平侯,谁见了她不称一声‘妈妈’?甚至是在太夫人面前,她都颇有几分体面,这么多年来,连半句重话也不曾受过人的,几时被人这样骂过,尤其骂她的人还是宁平侯,又是当着满屋子丫头的面,当下不由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痛的,一时间真真是无地自容,只恨不能就此晕过去,也省得再丢人现眼!
却也知道,眼下不是羞气的时机,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太夫人连那样的狠话都放了,自家夫人若是三日之内不将当年秦夫人的嫁妆补齐了交出去,只怕太夫人真做得出赐夫人一纸休书的事来;可夫人的性子和心思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是绝对舍不得将已到手的好处都交出去的,如此一来,侯爷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了,只要侯爷铁了心要护着夫人,铁了心要为夫人出头,侯爷到底是一家之主,难道太夫人还真能硬逼着侯爷休妻,还真敢去衙门告侯爷忤逆不孝不成,太夫人自己的脸面不要了?宁平侯府的脸面也不要了?
思及此,平妈妈忙忍痛翻身跪到地上,一边给宁平侯磕头,一边哭诉起来:“奴婢该死,还求侯爷息怒。可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呀,夫人当时昏迷不醒,大爷与大奶奶却步步紧逼,势要逼死了夫人方肯罢休,当时屋里的一众主子除了侯爷以外,个个儿都巴不得夫人倒霉,等着瞧夫人的笑话儿,奴婢若不站出来为夫人说几句公道话,奴婢也就枉自服侍夫人这么多年了。”
“夫人嫁给侯爷这么多年,旁人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侯爷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夫人的确昧了大爷田庄这些年来的一部分收益,也的确使大爷的那两个小厮出去当过大爷的东西,可当得的银子夫人自己一两都没留下,大半用了填了府里历年来的亏空,小半则被大爷素日要了去……夫人做这些,可都是为了维持侯府的体面排场,都是为了侯爷啊,如今太夫人要夫人补齐先头夫人的嫁妆,不然便要做主休了夫人,可那些银子早已花用殆尽了,一时间要夫人上哪里变出这么多银子来?侯爷可千万要为夫人做主,不能不管夫人啊,不然可就真是辜负了夫人这一片为侯爷的心了!”
平妈妈这一席话,可谓是说到了大杨氏的心坎儿上,让她当即决定,在事情解决以前,都要一直“昏迷”下去了,只要宁平侯愿意为她冲锋陷阵到底,太夫人就算话说得再狠,难道还能真不顾及自己儿子的体面名声不成?至于浪荡子,他一个做儿子的,就算叫嚣得再凶,又能拿宁平侯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的银子自然也就能保住了!
除此之外,大杨氏比平妈妈想得还要多一层,那就是即便宁平侯真顶不住太夫人给的压力,不得不将那个死鬼秦氏的嫁妆给补齐了,那她也不能出这个银子,得让宁平侯去凑这笔银子才行。宁平侯是侯爷,是一家之主,公中的银子说穿了就是他的银子,到时候不管是卖铺子还是卖田庄,只要能凑够那笔银子,就算事后二房三房的人闹腾着不依,那也已经卖了,他们只能将矛头对准得了银子的浪荡子,到时候她岂非银子也保住了,还变相的给浪荡子和小贱人惹来了一堆仇人?
不得不说,大杨氏实在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这世上的很多事,都不是她想怎么样,便能怎么样的。
宁平侯被平妈妈说得面色稍缓,却也并没有就此尽信平妈妈的话,只是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夫人给个大夫去,难道就任夫人这样昏迷不醒不成?再把秦氏的嫁妆单子和库房的钥匙都给我,我亲自瞧瞧去。”
想起方才容湛对自己的不恭不敬,屡屡顶撞,宁平侯这会儿都气难平,暗暗咬牙道,那个孽障不就是仗着如今有了太夫人做靠山,所以才敢那样顶撞他吗,他既要他娘的嫁妆,那他就给了他,然后再将他逐出家门,从此以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父子恩情,他以后也绝不会再管他的死活,就由着他出去自生自灭,他倒要看看,没了宁平侯府大爷这个名头,以后还有谁会正眼看他!
——这话若是让容湛和君璃听了,必定又要气上半天,问到宁平侯脸上,问他与容湛多早晚有过父子恩情,他多早晚又管过容湛的死活了?
平妈妈不知道宁平侯这会子提出去看秦夫人的嫁妆是何用意,不过知道他彼时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问,忙去柜子里取了钥匙来,恭恭敬敬递与了宁平侯。
宁平侯便径自去了库房。
余下大杨氏确定宁平侯已经走远后,忙自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叫了平妈妈至床前,压低了声音道:“咱们那些房契地契,还有素日那些个当票子,可都已收捡好了?那些东西可是连侯爷都不能看的,万万不能露了马脚!”
平妈妈忙道:“夫人放心,老奴理会得的。”
大杨氏又道:“待会儿等侯爷回来后,你记得一口咬定那些银子和当东西的银子都用了填了府里的亏空,我一两银子也不曾拿过,千万拿话激得侯爷去凑那笔银子,反正公中那些铺子田庄能值不少银子,再不济了,也还有当年老侯爷在世时,在老家买下的那千余亩祭田和坟地呢,反正如今也用不上,卖了也就卖了,不然留着,将来也是白便宜了二房与三房!”
平妈妈一一应了,忙服侍大杨氏喝了一盏热茶,因怕宁平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回来了,若是让他瞧见大杨氏不是真的晕倒了,岂非又是一场麻烦?忙又服侍大杨氏躺回了被窝里,并与她捻好了被角,方惴惴的等候起宁平侯回来。
宁平侯去到秦夫人的库房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满眼的绫罗绸缎并各色古玩,另有尺寸不一的屏风家具等,瞧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心里稍稍有了底,暗想要补齐库房里的东西,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嘛,难的只有田庄这些年的收益而已。
但很快宁平侯便高兴不起来了,只因他对着嫁妆单子稍稍理了理,便发现库房里剩下的都只是一些不值什么钱的东西,真正值钱的东西,早不知去向了,初略估计了一下,少说那些东西也值两三万两银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也没有心情再理下去了,负着手便怒气冲冲的回了大杨氏的上房,打算问问大杨氏,怎么会少了那么多东西,不是还有田庄历年来的收益吗,府里的亏空竟真有这么大不成?还是她背着自己,将银子都中饱私囊了?
回到上房,因见大杨氏还没醒来,宁平侯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得看向平妈妈,怒声问道:“怎么大夫还没请来,你是不是把本侯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平妈妈忙小心翼翼的答道:“回侯爷,已经使人去请了,想来很快就该来了。”又忙端了一盏宁平侯素日爱喝的西湖龙井奉上。
宁平侯吃了一口,见水温刚刚好,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道:“那个孽障田庄的收益这些年下来少说也有七八万两,怎么库房里还少了那么多东西,难道府里的亏空竟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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