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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杨氏心下恼怒,面上却满满都是歉然,道:“当日之事,琳儿的确是无辜的,她是妹夫的亲生女儿,品行究竟如何,旁人不知道,妹夫做父亲的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原是因她听二小姐说大小姐磕破了头,姐妹情深,心里着急,慌慌张张想要去看大小姐,这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的,她有什么错?而那救她起来的寇公子不顾自身安危,仗义相救,也没有错。惟一有错的,却是我这个主人家,若不是我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亲自安排二门当差的人务必要把好门禁,那寇公子又怎么会因多吃了几杯酒而走错地方,继而生出这么大一个误会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妹夫若有气,只管冲着我来便是,琳儿却是无辜的,还请妹夫不要再责怪她了,她已经够伤心够难堪了,若再见她最尊敬爱戴的父亲也这般说她,她岂非只有死路一条了?”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大杨氏却能舌灿莲花的将整件本来丑陋不堪的事说得这般美丽动听,让君伯恭都禁不住佩服起自己这位大姨姐果然乃女中丈夫也!
他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向大杨氏道:“大姨姐说的,我心里何尝不知道?琳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的人品性情我如何信不过?只是旁人说的话,委实太难听……罢了,不说这些了,横竖事情终究已经发生了,再来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方才我回来之前,已见过那位寇公子的父亲了,寇大人一见我便连连赔礼,又说想为寇公子求娶琳儿,我见他态度诚恳,想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谓‘好女不事二夫’,琳儿是万万不能再许与别家了,因此已答应了他,整好大姨姐是咱们一家子里最尊贵的,且又与寇太太也相熟,我的意思,是想请大姨姐做个媒人,未知大姨姐意下如何?”
无论是寇家的提亲,还是君伯恭会答应,都在大杨氏的预料之中,因此大杨氏接受起来毫无心理障碍:“琳儿不独是妹夫心爱的女儿,也是我心爱的外甥女儿,我自是愿意为她的终身大事增光添彩,妹夫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让琳儿风风光光嫁过去的!”
但她接受起来毫无心理障碍,却不代表杨氏接受起来也一样毫无心理障碍。
杨氏在一旁眼见君伯恭与大杨氏三言两语便敲定了君琳嫁过去寇家之事,从头至尾都视她若无物,怨恨君伯恭的同时,亦连大杨氏也一并怨上了,趁他们说话的空档,忙尖声说道:“琳儿是我生的,老爷怎能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便做主将她许了人家,还许的是寇家那样的破落户?我不管,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谁答应的寇家的提亲,谁便自己嫁去!”
说得君伯恭冷笑起来:“你还好意思嫌寇家破落户,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作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逼得我不得不将她嫁入寇家,不然你以为我就愿意与姓寇的一介武夫互称亲家不成?我好歹也是朝廷堂堂从二品的大员,如今却要与区区一个五品的莽夫做亲,传了出去,我的脸面都要丢光了,你还敢在这里说什么‘谁答应的谁嫁去’,真以为你生了四个儿女,我便休你不得了?!”
直急得大杨氏杀鸡抹脖的冲杨氏不停的使眼色,又极力为她说好话:“妹夫不要生气,妹妹也是爱女心切,觉得那寇家门第实在太低,琳儿又自小娇生惯养,怕她嫁过去受委屈,这才会一时钻了牛角尖的,且容我待会儿细细劝她一劝,她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只可惜杨氏半点不领情,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尖声打断了她:“姐姐说得好轻松,横竖琳儿只是你的外甥女儿,又不是女儿,你当然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老爷这几日没见到琳儿,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也就罢了,姐姐却是亲眼看见她有多伤心难堪,也是亲耳听见了她说谁若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的,难道姐姐真忍心看她这么年纪轻轻,便走上绝路吗?”
说着,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琳儿啊,谁叫你不会投胎,偏托生在我这个没用的娘的肚子里,又摊上了这样一个狠心的爹和这样一个狠心的姨母呢,你放心,黄泉路上不会只有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娘会陪着你的,你不要怕,是生是死,娘都陪着你……”
杨氏正哭得忘我,冷不防就听君伯恭怒声道:“来人哪,即刻取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三尺白绫来!”
一旁大杨氏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已明白过来君伯恭的意思,见杨氏还一脸的懵懂,在那里自顾哭着,本想提醒她几句的,想起她方才连自己也一并骂上了,多少有几分灰心,便没有出言提醒她,只是端坐着,等着待会儿看好戏。
不多一会儿,便见君伯恭的另一个长随吕正双手托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其上依君伯恭之命,摆了一把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一卷白绫。
君伯恭示意吕正将东西放下,退出去后,便看向杨氏,冷冷说道:“你方才不是说,黄泉路上,你不会丢下琳儿一个人吗?既是如此,这三样东西,你自选一样罢,你放心,看在你为我生育了四个儿女,跟了我十几年的份儿上,我一定会为你们母女风光大葬的!”
风光大葬……杨氏哭得头昏脑胀,以致只将君伯恭前面的话恍惚听了个大概,还是在听到这四个字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君伯恭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当即吓得不敢再哭,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瑟瑟发起抖来,片刻方哆哆嗦嗦的哭出一句:“老爷,您的心,好狠哪……”
君伯恭一脸的嘲讽:“不是你自己说是生是死,你都陪着琳儿的吗,怎么这会子我如了你的愿,你却反倒怨起我狠心来?不如这样,你自己在这三样东西里选一样,待你去后,琳儿自然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也足以京城的人忘记此番之事了,而我便利用这三年的时间,竭尽所能为她说一门好亲,待她出孝后,我一定让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看怎么样?”
让自己以死成全君琳的亲事……杨氏哆嗦得厉害,这一次,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君伯恭见了,脸上嘲讽之色更甚,“敢情你所谓的疼琳儿,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实则心里并不若你嘴上说的那般疼她,不然又怎会连区区一条性命都舍不得为她豁出去?你既然没这个胆量,到了寇家上门提亲那日,就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客人上门,若再哭天抹地要死要活的,就别怪我真不念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了!”
说完,不待杨氏有所反应,拂袖大踏步去了。
余下杨氏直至君伯恭都走了好一会儿后,方如梦初醒般醒过神来,趴在地上“哇”的哭出了声来,直哭得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也不知是在为君琳哭,还是在为自己哭。
旁边坐着的大杨氏自记事以来,便从未见妹妹哭得这般可怜过,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恼怒她的,现下也禁不住心软了,起身离座蹲至她身边,一边扶她,一边叹道:“我方才便与你说过,如今嫁或是不嫁寇家,早不是你们母女能说了算的事了,如何?妹夫的性子,旁人不知道,你与他夫妻十几载,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快别哭了,还是趁早想想该怎么与琳儿说罢,不然再惹恼了妹夫,妹夫可是真做得出要她去死之事来的!”
杨氏哭得是涕泪滂沱,反握了大杨氏的手,泣道:“姐姐方才也看见了,他竟真做得出要我们母女命的事,他真是好狠的心,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狠心的人?还是姐姐对我好……我方才是猪油蒙了心,气糊涂了,才会顶撞姐姐的,还求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不管我们母女,不然,我们母女明儿指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实话,大杨氏也觉得君伯恭太狠心了,虽说最后他并未真要了杨氏的命,但那也是因杨氏害怕了,变相的服软在先,若是杨氏不服软,谁知道他会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连她这个旁观的都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杨氏还是当事人……可这个时候,这些想法绝对不能在杨氏面前表露出一丝半点来,以免火上浇油。
大杨氏忙打点好精神,低声劝杨氏道:“依我看,妹夫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罢了,他若真想要你们母女的命,又岂能当着我的面儿,且还将满屋子伺候的都打发了?可见还是尊重你,与你留了体面的。你也别哭了,横竖你便是哭死了,也改变不了整件事情的结局了,倒不如趁早打点好精神,先把琳儿那边哄好了,再尽快将妹夫拢回来,不然再多出几个庶子庶女的,那才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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