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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耽延往后一撤身,从床榻边立起,自风灵的眼前隐入深沉的黑暗中,风灵瞧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冷冽的声音:“丈夫在世,有些事,必为之。对不住。”将才的温柔哀苦之意转瞬烟消云散。
“我不要你的对不住……”风灵哭着喊道,探手去拉拽他,却一下扑了个空:“丈夫在世,言必信。你既对我许下秦晋之约,如何又要负约!”
浓黑中只听得帷幔掀动的动静,一阵寒气扑面袭来,隐约间仿佛能见袍裾一动,拂耽延转身大步出了内室,不带丝毫的犹豫与不舍。
风灵急忙推开堆在身畔的被衾,黑暗中摸索着穿上鞋,来不及拭一拭面颊上的眼泪,亦来不及取一袭毛氅,便紧追了出去。
深夜酷寒,眼眶子里涌出来的热泪一到脸上,便变得冰冷,抹一把又带了刺痛感。风灵跌跌撞撞地在昏黑的折冲府内奔走,院子里幽暗的石灯将她引至府衙议事的前厅。
厅堂内灯火通明,门外石阶前立了两名戍卫的府兵,因前一刻拂耽延才黑着脸下了令,到底不敢违抗,遂只能拿眼瞧着风灵在寒夜中衣衫单薄地立着,不能同她交一语,更不能纵她入室。
风灵哀求了府兵数次,要求见都尉,府兵不放她入内,也不予传禀,墙柱一般木木地戍立,偶投过来的目光里有些恻隐,但无计可施。
“拂耽延!”她隔着石阶和厅堂紧闭的屋门,颤声喊了几回,皆不得回应。
风灵无法,只得在石阶下立着,她站立之处拂耽延从里头能望见,她偏不信他能决绝至此,眼见着她在透骨的寒冷中求见,仍能不闻不问。
后半夜雪片又断断续续飘了起来,风灵身子冻得瑟瑟发抖,胸腔内的心也糟碎得如同撒落在地的雪片,心内只一个念头:必要等到他出来。
雪无声无息地落着,度算不出过了多久,满城的静谧在突如其来的一道鼓声中打破。
开城的五更鼔果断地响起,风灵立得双腿僵直,渐渐没了感知。她伸手隔着夹裙在自己腿上狠拧了一把,仍旧僵麻无觉。面颊上风干了的泪痕起初还有刺痛感,到了此时,也已是麻木得不似自己的脸一般,毫无知觉。
厅堂内的灯火一夜未熄,却也不见拂耽延出来过一步,连窗棂上亦不曾有过他的身影出现。
门前的戍卫换班,换下来的两名府兵俱冻得搓手直跳脚,二人望望风灵,只着了薄夹袄夹裙,连夹帔子也不加一领,更不必说毛氅斗篷一类的了,这一身单薄的衣裙,硬是端了手在寒夜里立了一宿。
“都尉的性子……顾娘子也是知晓的,何必作践了自己。小娘子家的,怎捱得住这一夜的冻,仔细冻坏了身子。”府兵实在瞧不过眼,因已交了班,还敢壮着胆劝说两句。岂料风灵恍若未闻,执意要立着等拂耽延出来。两名府兵叹了一回,受不住冻,也便走了。
约莫又是一个时辰,天光一点点放亮,韩孟不知从何处转出来,走上石阶前,在风灵身后站定了一会儿,终是重重叹了一声,未成一语。
倒是跟着他来的韩拾郎惊恐地睁大了眼,待韩孟进入正厅后,他慌忙拉住风灵的胳膊:“顾姊姊,这是要作甚?可是都尉罚你?”
终究还是个不晓事的小儿郎,见风灵这般形状,只当她惹怒了都尉,着实替她慌怕。
“他若肯罚我,我倒情愿就这么受罚。”风灵动了动冻僵的嘴唇,一道滚热的眼泪滑过冰冷的脸颊,因热泪缓过一丝知觉来的脸颊霎时又痛了起来。
韩拾郎听大不明白,又拽她不动,急切之下倒想起她还有一名婢子来,环顾左右不见那婢子的踪影,他撇下风灵,一路跑着往东跨院要去找那婢子来。
且说韩拾郎一气儿奔至东跨院,终是在客房内找着阿幺,他本长于化外,并不顾忌唐人的那套礼教,“砰”地推开门,径直往榻上去推摇阿幺。
阿幺隔夜食用了掺了金洋花的羹汤,这一觉极是好眠,尚沉陷在迷梦中,忽教人猛烈地推了几下,刹那回魂。睁眼见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在她床榻边,唬得尖声惊叫了起来。
韩拾郎不通官话,与她说不明白,只一个劲儿地将她拽起来,恰见一袭斗篷在一旁,照着她覆上去便拉着往原该风灵睡的那屋跑。
待一进屋,阿幺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内室的榻上空空如也,夹帔子、大毛氅皆好好地挂在木桁上。阿幺彻底醒了神,脑中炸过惊雷。
韩拾郎一把拉下木桁上的大毛氅,推塞至阿幺怀中,不容她喘口气,拽起她便往前院去。
风灵在石阶下不知往自己大腿上拧了多少把,才能撑持住清醒的神智。天色全明,雪还不住地纷扬,她的夹裙裙裾已教积起的薄雪****,肩头亦是一片湿痕。
阿幺从东跨院赶来,几乎是扑将上前,拿大毛氅将她僵冷的身子盖住,流着泪求道:“大娘,大娘,你莫唬我。”
风灵扯了扯唇角,只摇了摇头。
阿幺虽不知究竟为何,但见她立在此处,多少有些了然,一团郁火猛然顶上脑,含住泪高声道:“大娘就此罢了罢,亏得你还是个大商贾,怎就连买卖人的根本都浑忘了!往昔你口口声声教导咱们,一分来一分往,分厘不爽,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又如何!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往来,任凭你拿性命去贴换,只换不来一分好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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