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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钱塘县乃临安府首县,城内隶六厢、五十二坊,郭外分十六乡、六十二里,治辖颇广。
郭外有个唤为胭脂里的地方,某日里长报官,说梨花村有两个村民死在后山。
王县令遂令刘捕头带着秦仵作并一干差役去勘察验尸,赵重幻自然也随扈去了现场。那现场就在梨花村后的牛家山上。
据称死者二人乃邻居,分别叫李阿根和周水生,他们一起受到李阿根的舅父所托,去村后牛家山上开荒种粟。原先约定三天会下山来拿一次吃食,但后经再宿未归,李舅父便去查看。到了山上的茅舍处才悚然心惊地发现二人早已俱亡,李舅父吓得一路跌跌撞撞报了官。
刘捕头带着秦师傅、赵重幻他们一行到达地头后,就发现周水生伏趴在地,死在二人休息的茅舍外,而李阿根则仰躺倒在茅舍地上一滩黑透的血迹中,也早已断气。血迹散乱,有血迹一路从舍内延至舍外。舍内有打斗痕迹,一把砍柴的劈刀沾满血迹,落在李阿根手边。茅舍小折几上有一个盛了黄酒的黑陶酒罐,已经倾倒无物,旁边泥地上还跌落着两只青瓷酒碗,皆已破碎。舍内简易的竹榻上,垫底的蓬草凌乱。
不过,刘捕头发现死者二人所携带的财物俱在,初步判断不是为财劫杀。
秦仵作带着徒弟铺布搭伞现场勘验。一番勘验下来,发现伏在外面的周水生后项骨断,头面各有刀刃伤痕,而李阿根左项下、右脑后亦有刀伤。
当时刘捕头勘验完现场推断:“此二人所携财物俱在,可以基本排除为财劫杀的可能!看现场这二人该是正喝着酒,很有可能是二人酒后言语不和,发生冲突,于是持械打斗。”
秦仵作检验完尸体,也基本同意刘捕快的推论:“二人都为利刃所伤,伤口形状深浅皆与这把劈刀相似。周水生的致命伤在后项骨断,李阿根则是左项下的动脉出血而亡,看刀的伤口形状凶手应该惯用右手。”
刘捕头询问了李舅父等人关于死者的关系、生活习惯等等,又着差役们在茅舍四处搜检,确无其他可疑之处,最后刘捕头得出结论:此二人系两相拼杀而死。周水生先被伤而死,而后李阿根畏罪于是自杀而死。
就在大家很高兴案子了结得如此之顺利时,惟有赵重幻仍旧对着那李阿根散发出异样气味的尸体的头骨处拨弄翻看,时不时还拿起那劈刀左右检验比划。
秦仵作的两个徒弟见他如此,还故意冷嘲热讽:“师傅都验完了,你还有什么高见吗?”
赵重幻没有理睬他们,只是验完伤处物证,他又环顾了一圈茅舍内部,将视线落在那一小堆青瓷碎片上,然后他默默蹲下将破碎的青瓷酒碗用粘泥一一拼贴完成。
过了半晌,他突然举着一块瓷片神情不解地问道:“刘捕头,这两只碗拼完后多出一块碎片出来,不知哪来的——”
正放松的大家都听得愣住,也不由面面相觑——无人想到去拼那碎了一地的瓷碗。
不过衙役们平时赌钱打马都极机灵的脑瓜子自然也不是傻,转念一想便立刻理解赵重幻的意思:此处既只有两只碎碗,完整拼图后却多出一块碎片来,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折几上曾经出现过第三只碗。
刘捕头到底是老捕快,为人也敦厚,察觉异常后并没有为了颜面而故意回避这个新来少年的提醒,组织大家再次在茅舍附近搜查。
不久,果然在不远处竹林里发现一处被藏在落叶灰土中的几片青瓷碎片,与这个碎片相合,正好是一只完整的酒碗,甚至还依稀残留黄酒的味道。
如此微小的细节,让大家意识到可能还有第三人出现过这里。
过了几日,果然缉得一人,招供因仇怨拼杀二人。
这个案子令县衙上下都对赵重幻这个刚来了半年的下等小差役另眼相待,连王县令还特别夸赞了他一番,直道“其才大异”。
隗槐曾问过赵重幻为何想到去拼那瓷碗,他却淡若轻云道:“纯粹无聊!”
此语一出令隗槐绝倒。
其实事后秦仵作也曾问过赵重幻相同的问题,他只道:“那两只碗太过细碎,泥地松软,不像是无意坠落造成的!而且周水生手上、袖子上血迹没有呈现伤人时该有的飞溅状,所以显然李阿根右脑后的伤不是周水生所为,而李阿根如果畏罪自杀又完全不需要手刃自己的后脑!那这个伤就来得蹊跷了!”
少年一番话说得老仵作连连点头称道,暗叹自己确实老朽,观察力越发不够敏锐了。
这件公案后秦仵作便想正式收了赵重幻做徒弟,不料却被他婉转谢绝了,只道幼年拜过孔圣人,为了尊圣,不好再拜其他人为师。
秦仵作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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