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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疮痍的火场里,驿差和大理寺差吏们正在其中搜寻,主簿钱明礼道:“三年之前的文书账簿都放在此地,另有些用不着的家具器皿,也都堆在里头,此事驿内众人都知道,因都是些不打紧之物,平日里也只锁个房门便罢。”
刘义山在旁道:“下官掌管芙蓉驿十一年,印象中的确不曾见过余大人,每年来往官吏不少,有时军备粮草在此中转,忙起来几天都顾不上亲自接待,若是记错了也是有的,如今在驿内做活时间最长的是两个粗使杂役,一个做了十五年,一个做了十四年,适才问过他们,他们也没记起余大人。”
宋怀瑾拧着浓眉道:“粗使杂役不上正堂,有时连官阶都分不清,记不清也是正常,他们的证词不足为信。”
刘义山点头应是,一边的杨斐和祈然对视一眼,杨斐道:“这意思是说余大人曾经来过芙蓉驿,因与谁结怨,所以才对余大人起了杀心?可都隔了这么多年,是哪般仇怨犯得着如此?”
宋怀瑾颔首,“一开始还未想到此处,可昨夜忽然起了大火,却正好暴露了凶手的意图,这世上有些事很难说,咱们看着犯不着,可也许在凶手眼底是血仇。”
“大人,找到了两个箱笼——”
火场内谢南柯忽然朝外喊了一声,宋怀瑾精神一振,立刻往内走,杨斐和祈然看着满地雪灰交融的黑泥,忍了几瞬才跟上去,林巍推着傅玦,仍在外围瞧着。
站在谢南柯旁边的是戚浔,她将袖子挽到手肘,正扒拉乱糟糟的杂物,碳灰沾了满手也毫不在意,待宋怀瑾走近了,她才道:“这边屋子未烧地龙,这个角落应当漏过雨水,此番又被坍塌的房顶压住,倒让这两个箱子保存了大半。”
两个箱笼早被熏得黢黑,右侧亦被烧去一角,待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一堆书册账簿,除却被烧毁的,还有一半能看出本来字迹。
“是账簿!”谢南柯检查完第一箱,答案令宋怀瑾有些失望,可当他打开第二个箱子里的文册,声音却猛然拔高了,“大人!这本是记录官吏来往的文书!”
他哗哗翻开,“这本
是建元二十七年的。”
如今是建章五年,建元二十七年,便是六年之前,宋怀瑾见里头还有十几本文书堆着,立刻道:“这是七年前的,再往下应当是更早些时候的,快,都拿出来找——”
找到了有用证物,一时群情激昂,杨斐和祈然也是神色一振,宋怀瑾呼出口气,“南柯,你带两个人翻记录,我们去后山走一趟。”
谢南柯应是,带了熟悉笔墨的周蔚留下,戚浔拍了拍手上灰,左右一看,径直走到雪地里搓了一捧雪净手,宋怀瑾见她着大咧咧模样,摇了摇头点她同行。
杨斐和祈然见状随行,刘义山便亲自带路,傅玦拢了拢身上斗篷,让林巍推他回去。
从驿站西角门出去,距离后山只有一段小路,戚浔跟在人群最后,听前面几位朝官边走边议论这观音庙。
祈然道:“我并非头次来了,这观音庙的名声我早知晓,却并未来拜过,这些东西一旦信了,便容易深陷其中,与其信佛,不如信自己。”
杨斐道:“这观音庙也是这几年才有的名声,附近的村镇因这观音庙还生了不少小生意,也算是造福百姓了,此前我来过一回,辛将军和刘太守他们未曾来过,应该叫他们同来才是。”
刘义山听见他们的话,轻声道:“辛将军和刘太守不曾来过,世子却是来过的,三年前世子扶棺回京,当夜上过观音庙进香。”
宋怀瑾和戚浔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傅玦可是北疆战场上的杀神,他竟信佛?!
走过一段田埂便上了后山,山底下不过是些寻常植灌,小路崎岖,众人爬了两盏茶的功夫,气喘吁吁的到了观音庙前。
这庙宇不过两进大小,坐落在一片黑松林中,时近年关,前来上香的颇多。
刘义山道:“逢年过节来供奉的是最多的,这庙从前破落的很,五年前遭雷击还着了大火,您现在看到的主殿,当年一半都被烧毁了,庙里供奉的六尊观音像也只剩下一尊还好着,后来名声起来,此处修缮扩建过。”
进了正殿,戚浔才瞧见此处供奉的是佛家密宗六观音,六樽观音像栩栩如生,尤其那尊马头观音,通体赤红,三面八臂,怒目圆睁,獠牙外露,看着便令人
心生敬畏。
刘义山这时指着这尊马头观音道:“当年留下的便是这尊马头观音,虽说后来寺庙重建,将其他几尊观音像也重铸好了,可当年天雷大火都未将其焚毁,大家都说,这庙是靠这尊马头观音镇着,马头观音可降伏罗刹鬼神,消除无明业障,因此后来附近发生的好事坏事,都合了马头观音的法力,尤其是那诅咒惩罚之说。”
宋怀瑾看了眼朱赟,朱赟带人离开主殿去查问案子,刘义山又道:“从此处往后走,还有一处佛偈碑林,是前朝留下来的,去参观的人也不少。”
既然来了,自然要去一探究竟,从观音庙后门走出没多远,便看到一片松林之中,齐人高的石碑有二三十座,羊肠小道穿行期间,好似迷宫一般。
刘义山道:“此处还有个说法,大家从这个方向进去的入口一样,出口却有许多个,说出口之地的佛偈,便是观音菩萨赐予你的法言,几位大人可一试。”
宋怀瑾看了看杨斐和祈然,“既来了,走走无妨?”
杨斐笑着应了,“那便走走——”
其他差吏也都跟着进了碑林,戚浔却未动,她不如何信这些,并无尝试的打算,她独留在外,看着满地的积雪若有所思,山下一路往上,只有到了观音庙跟前黑松才越发密集,余鸣一定是到过这观音庙的。
他若是到过观音庙也不足为奇,在朝为官,求富贵求功名皆是人之常情,可奇怪的却是驿站内无人知晓他来过,为何要掩人耳目?
而山路如此崎岖,白日来行走都不易,夜晚来势必需要灯火,可她若记得不错,余鸣房内的几盏灯无一缺少,她忽然想,难道余鸣不是自己来的?
戚浔在外站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见有人从碑林方向走出,定睛一看,却是工部侍郎祈然,她恭恭敬敬站好,祈然瞧见她也有些意外,“戚仵作未曾进去?”
戚浔忙道:“卑职不信佛,便懒得入内。”
祈然温和一笑,“我昨日看你验尸,很是利落,你一个小姑娘,家里怎会让你做这个行当?”
戚浔不好意思的抿唇,“小人家里无人了,并且……小人是罪族出身,本来能做的行当也不多,好容易学了这门手艺,以
此为生已是极好。”
祈然反倒不奇怪了,仵作为贱役,又常年与死尸为伴,做此行当的本来就多为罪役,他贵为侍郎,自然也不会真的关怀一个小姑娘是何等身世,便不再问,这时,听见宋怀瑾口中嘟囔着什么走了出来。
一看到祈然,宋怀瑾道:“祈大人怎出来的如此之快?我已看准了方向挑了最近的走,却还是比你慢了,你看到的法言为何?我走了半天,得了句‘如来者,无所从来’,也不知何意——”
祈然扬唇,“我是‘一切为众生,妄心自然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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