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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巴登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起床,鲁道夫管家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早餐。偌大一张餐桌,头只坐了她一个人,怪别扭。
早餐是西式早点,她端起牛奶喝了口,瞧见管家看自己,便问,“鲁道……嗯,里宾先生呢?”
“出去晨练了。”
“他可起得真早。”
“是,这是他几十年来生活习惯。”
林微微笑笑,从小到大自由散漫惯了,突然有人一边候着服侍,很不习惯。赶紧吃完早餐,闲着没事,便跑出去沿着莱茵河畔走上一圈。
四周雾气很浓,天空没有一丝风,几束日光有气无力地穿透云层,降河面上。偶然来一次莱茵河,可惜了,这么美丽景色却被大雾笼罩,看不真切。林微微有点扫兴,想转身回去,不经意却看见前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她心一动,几步走了过去,是鲁道夫。他坐河边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依稀有几分当年军人风范。
看了他一眼,他身边坐下。
不侧头也知道来得是谁,鲁道夫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林微微点头,“还不错。”
“那就好。”
那个曾让他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人,就坐他身边。近咫尺距离,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心底感叹,人生啊,其实谁也错过不起,此起彼落间,眨眼便是六十多年光景。
听见他叹息,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仿佛时光逆流,恍然间,又回到过去。
从38年开始,一路逃亡,直到41年死去,都没有机会再遇上鲁道夫。没想到再度重逢,却是七十年后今天!头脑一热,身为简妮时那些个疑问、遗憾、嗔怪,愧疚,一下子涌上心头。
“鲁道夫……”她看着远方雾水弥漫莱茵河,有些迟疑,可还是将滞留心中话说了出来,“如果说,简妮后还是选择了弗雷德,你会恨她吗?”
“会怨。”他回答,可声音里却没有怒气,只有无奈,“可谁让我没有找到她?”
听他这么说,林微微转头望去,雾水迷眼,朦胧中看见一个曾让简妮心动心醉过熟悉轮廓。
简妮时代青葱岁月,一点一滴眼前回笼,她清楚地记得,两人一起坐看夕阳,她给他讲述小王子和玫瑰花故事,而他拉着她手慎重承诺,一定会用心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她这朵属于他玫瑰。她也记得,他去军校报到,她送他去车站,两人恋恋不舍。结果发生了意外,电车翻了身,他背脊被玻璃扎得血渍斑驳,可他还是没有放手。他流着血,那里许诺,简妮,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了。
这些回忆,虽然离得很远,有些淡泊,却还都,想起来还是会让人觉得心酸。她深吸了口气,揉了下发红眼睛,道,
“集中营里,你一定不会想到,其实她就你身后。只要你回首,就会看到她。”
他不说话,林微微又问,“为什么你伤好后,从来没找过她?”
“是我愚蠢,受人摆布,让人有机可乘。”
“弗雷德……”她停顿了下,“为简妮付出太多,所以她投降了。对不起,鲁少爷。”
这句话她早就想说了,为逝去简妮,也为自己。
鲁道夫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往事如云烟,太阳出来后,便烟消云散。他沉默了半晌,换个话题,问,“那你下一步去哪?”
“去瑞士。”她道,“我想去看弗雷德墓。”
“既然都过去了,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只是想悼念一下。”就当是为那一场梦做一个了结。
各有各想法,也各有各执着,鲁道夫没再说话。太阳从云端钻了出来,云雾渐渐稀疏,那一阵清风出来,将河面吹起了一阵阵涟漪。
鲁道夫声音再度传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只听他那里说,“简妮她总是逃避自己感情,所以她错过了亲王,错过了我,也差点错过弗雷德。不要总是执着过去,勇敢面对现,因为谁也经不起这一次又一次蹉跎。”
说这话本意并不是出于对弗里茨同情,不是帮他,而是站她角度,让她慎重面对人生。幸福错过,不会再来,同样错希望她身上不会再重蹈。时过境迁,有些人不得不放下,有些事不得不淡然,经历了几十年风雨,所以,他看得比她远透彻。
五光十色阳光普照大地,驱散了所有浓雾,天空又变得清澈湛蓝。她转头望过去,坐身边这个,还是年老鲁道夫。
过去再炙热感情,无论爱恨,都随着这一片云雾而蒸发了。她起身,低声对着他道,“谢谢,鲁道夫。再见。”
……
林微微拎着背包,前脚刚离开威斯巴登,弗里茨后脚就追到。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事,但作为当事人外加过来人鲁道夫,是清楚不过。看见曾经老情敌,一脸失望吃瘪束手无策地出现自己面前,心里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这小子是该被好好地调教调教,免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越来越没节操底线,后连个能压制住他人都没。
鲁道夫坐餐桌前,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弗里茨开门见山地道,“找微微。”
“她不这。”
“不?”弗里茨拉开椅子,他对面坐下,道,“除了来你这,她还会不告而别去哪里?”
“你都说了是不告而别,我怎么知道。”
鲁道夫端起咖啡想喝,却被他一把抢过,重重地放桌子上,阴着脸警告,“别和我玩花样。”
几十年过去,鲁道夫不再是当年毛躁小子,商海沉浮,什么没经历过,铁定不会受他威胁。相对弗里茨沉不住气,他只是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弗里茨本想发火,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道,“鲁道夫,你已经老了,弗雷德就算没进棺材,也和你差不多。你们俩不可能再给她幸福,但是,我还有希望。不管上辈子做了什么,我都爱她如一,而她心中也是有我。让她纠结过去,钻牛角尖里出不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鲁道夫知道这点,所以才会说那些话劝她。不过,弗里茨这人刚愎自负且嚣张,他看不惯,也怕微微降不住,所以给个下马威让他收敛一点,还是必须。
“你别把她逼得太紧了,微微性格你还不了解么?越紧越逃避。”鲁道夫道。
“他妈是废话。”
鲁道夫不疾不徐地道,“爱之心切,恨之入骨,我以为你苏联战场上已经学乖了。弗里茨,为什么你俩关系会走上极端,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没搞明白?”
弗里茨顿时哑然。他当然明白,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见他不语,鲁道夫敲了敲桌面,道,“好了,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弗里茨抬头。
鲁道夫道,“我可以将你引见给古滕贝格。”
“你不是不愿插手?为什么突然松口?”
见他眼中闪过警惕,鲁道夫解释,“近期塔利班活动猖獗,德国政府决定将驻外军队人数增加至49人。古滕贝格需要一个实战经验丰富军事顾问,替他看住那片地,他来询问我意见,我就向他举荐了同为二战老兵你。”
闻言,弗里茨不由皱起眉头,道,“你意思是让我去阿富汗?”
鲁道夫没直接回答,而是道,“你想和德军做生意,又想说服国防部长当他顾问,不拿出点本事怎么行?”
“你这是设陷阱让我跳?”
鲁道夫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时候,停了下来,拍拍他肩膀道,“我是想帮你,老战友!”
阿富汗战场虽然不像二战时期苏联那样危险,但和塔利班斗智斗勇,也同样充满冒险、紧张、刺激和挑战。对弗里茨这样铁血战士来说,可以握枪与敌人交锋,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离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冷却一下,再回过头来重审视这段感情,总比咄咄逼人,后将大家全都赶入死角无法挽回好。
想到这一点,弗里茨没再驳斥,手指划过咖啡杯,沉吟,“给我一星期考虑。”
鲁道夫点头。
***
林微微苏黎世,一个人散着步,正啃着香肠,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赛蒙。
“我去医院看你,不过,护士说你已经出院了。怎么样,你还好吧?”
她一边噘着肉,一边口齿模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院?”
“展览厅倒塌,负责人向我们报了案。”
“对哦,你警察嘛。”她说笑了几句,突然心中闪过个念头,问,“你今天怎么不上班?”
“已经下班了。”
“明天呢。”
“休息。”
“那你来苏黎世吧。”
赛蒙不解,“去那干嘛?”
“因为我啊。”她说得是理直气壮。
“你那做什么?”
“参加啤酒节,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多带感。”
“现四月哪来啤酒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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