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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过济南的张謇和第一次来济南的章士钊都对济南的市容市貌印象深刻。.张謇是感叹济南城的变化之大,章士钊则发现了内陆城市也有一个如此干净整洁的地方。
他们对住所和晚餐也十分的满意。全部的客人都被安排在了华源实业的招待所里。接风晚宴也是在这里进行的。
一座造型优美的四层洋灰大楼被称为招待所,确实有些冤枉了。见惯了西式的楼房,对于这栋顶层有着中式的飞檐斗拱造型,外墙却涂了淡黄色的油漆的大楼,章士钊是十分的欣赏。外形尚在其次,关键是房间的结构和内饰让他大开眼界,除掉张謇、陆润庠等四个“德高望重”的家伙住在据说最为高级仅供上官视察之用的大房间,其余人的房间都是一样的: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门是漆成深红色的木门,上面贴了一张裁成竖条的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每位客人的名字,倒不虞走错屋子了。推开屋门,一间不大的屋子,四白落地,地板铺了漆成浅白色的木板。入门的地方有一个暗藏的衣柜,可以将行李安放其间;屋子的中央是一张铺着**床单的大床,睡两个人足足有余;一张摆放着电气台灯的西式写字台,台面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靠窗的地方摆了两张西式安乐椅,两把椅子的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漆成深红色的小茶几,几面上放着一个圆形的玻璃制的烟灰缸、香烟和火柴各一盒,以及一盘洗过的葡萄;背后大理石砌就的窗台上摆了一盆正在怒放的鲜花,花叫什么名字,章士钊却讲不上来。别说,就是这盆鲜花,让干净整洁的有些呆板的房间立刻生动起来。最令章士钊惊异的是在每个房间里竟然隔出了读力的洗澡间。不是传统的木桶澡盆,而是西式淋浴!不仅如此,淋浴间还安装了抽水马桶,这下方便了,连解手也不需要出门了。
“仅观此‘招待所’,便可窥知华源实业实力之一二……”坐在安乐椅上,章士钊拿起摆放的香烟端详一阵,撕开封头,抽出一支用火柴点着了,“有点意思。想不到土哄哄的济南城出了个洋气十足的华源,据说其中有不少洋人供职其中……嗯,洋人是最会享受的,难怪华源将招待所修的如此奢华……嗯,味道不错……”章士钊喷出一口烟,再次拿起烟盒端详起来。
敲门声响起,“哎呀章先生,我又出笑话了。那里面的抽水马桶我不会用……”不等章士钊回应,孔繁瑜一头汗地跑进来,打断了正品尝济南卷烟厂产品滋味的章士钊。
章士钊的隔壁正好住着那位给苏浙商团“丢了脸”的孔先生。
“你呀,”章士钊用手指指着老孔点了几下,来到孔繁瑜的房间为他“排忧解难”。
“原来是这样!奇怪了,水是怎么来的?”孔繁瑜恍然大悟,“你不要笑我,我真没有见过这东西!洋人的玩意儿就是精巧……”
“孔兄真没有用过?”章士钊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江浙人都软塌塌的,极爱享受,不比自己的家乡湖南,最为吃苦坚韧。这位因乱扔纸屑而被处罚的仁兄既然开着一家厂子,想必是用度奢华的,却没想到老兄竟然是第一次见抽水马桶。
“奇技**巧,奇技**巧……”孔繁瑜掩饰着尴尬。
“哈哈哈,”章士钊指着老孔大笑,“你呀,若是排斥奇技**巧的东西,何必千里迢迢来这里参加什么招商会?”说完,章士钊立刻离开了孔繁瑜的房间。
骨子里是文人而不是政治家的章士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有一种写文章的冲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喉咙里想喊出来。坐在书案前摆弄了一阵笔墨纸砚,总算理清了思路。于是铺开纸张,开始书写。
他在上海呆了一年多,对于上海林立的租界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一方面痛恨洋人借战胜之机掠夺国土,建立国中之国。另一方面又感叹洋人的治理之能。无论是法租界还是英美合并的公共租界,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有秩序,且不说其法律的严谨开明,最明显的表现是街道整洁干净。一出租界,立马就是乱哄哄脏兮兮的情景。难道中国人真的如洋人所说的天生喜欢脏乱差?章士钊根本不信。这回到了济南,无论是火车站前的管理,还是他走马观花所见的市容,抑或着有着中华外观西洋内饰的华源集团招待所,无不具备上海洋场的优点。这可没有洋人的影子,全是国人所为。足以证明中国人并非喜欢脏乱差,并且有足够的能力治理好我们的城市。
济南可是满清治下,不是洋人管理的地方。这样写是不是为满清张目?章士钊写了两页纸,停下笔来,皱眉思考着这个问题。济南官府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吗?他写不下去了。
跟章士钊有大致相同感觉的还有张謇。此刻,他正对来他屋子聊天的陆闰庠说,“观此驿馆,足见华源实业之伟大。我早就说过,实业不能只盯着孔方兄,要着眼于社会的改造……原先自认大生纱厂做到不错,看来天外有天!咱们这一遭算是走对了。”
陆闰庠手里拿着一份《招商会议程》,本来想与张謇聊一聊生意上的事,但张謇的目光却在生意之外。
张謇在南通的一系列做法——修学校、建养老院,大办社会公益,得到了极大的好评。但陆闰庠并不赞成。办实业就是挣钱,你不是官府,何必**心官府的事?那样做是会得到官府的支持,但样样都需要前,你的大生纱厂有多少利润可以支持?
“季直兄,人家这份《议程》编的好!真是方便实用!哪天去哪里、干什么一目了然,连谁住在几层哪一号房都一清二楚!以小观大,华源真是可畏!”
“那是自然……”张謇正要说一番宏论,外面有人喊陆闰庠的号,陆闰庠立即跳起来,“是纯儒来了!纯儒!纯儒!我在这里!”
来的是许文夫。
陆闰庠顾不上与老友寒暄,先将张謇与许文夫绍介一番。许文夫对张謇这位南通才子是久仰了,称赞张謇是江苏士子的骄傲,容乃公张謇很是受用。
“季直先生,明曰去参观商品博览,地点就在鄙校。可否抽空为师生们做一演讲?鄙校的师生对于季直先生可是久仰了。”许文夫乘机邀请。
“张某乃一商贾,岂敢班门弄斧?”张謇红光满面。
“季直先生自谦了!谁不知道季直先生是恩科状元?要说从商,也是真正的儒商!闻听季直先生在家乡大兴福利,立志改造社会,许某不胜仰慕!这次招商会要开十余天,时间有的是。许某已答应鄙校师生,要请季直先生为他们讲一讲。鄙校师生对于朝廷新政颇为关切,对于季直先生提倡的君主立宪更是关心,不瞒季直先生,许某久在西洋,对于实行君主立宪是十分赞成的!季直先生可不能不给许某这个面子!”许文夫并不在意刚认识,立即对张謇发出了邀请。
鼓吹君主立宪是张謇乐于做的,遇到一个同道中人,张謇立即来了兴致,“既然如此,张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呵呵。”
“多谢季直先生了。”许文夫深深一揖。
“纯儒兄,你也不问问令公子的情况,甫一见面,就大谈什么新政立宪,看来纯儒兄也对政治感起兴趣了。”陆闰庠笑道。
“犬子在陆兄手下做事,又有何担心的?哈哈。内子听说陆兄亲来济南,还想设家宴请陆兄一回。我看这顿饭是少不了的。不若就定在后天晚上如何?季直先生是一定要赏光的。我知道明晚白藩台要宴请苏浙远道而来的贵客,说不定杨抚台和龙军门也要出席,许某只好推一推放在后天了。哈哈。”
“是吗?杨大人和龙提督都要出席吗?”张謇来了兴趣,“闻说山东实业的崛起多因龙谦提督之功,可是真的?”
“这倒不假,”不由得想起了女儿许思,许文夫不禁心生怨愤,但他是君子,不忍废龙谦之功,“此人虽在军旅,对于实业一途,确有过人之道。”
“唔,令爱可曾找到婆家了?这顿喜酒,你可不能少了我的。”陆闰庠想起了许文夫那个聪明美丽的女儿。
“小思尚未出闺……到时候自然会请陆兄来喝杯喜酒……”许文夫的神色黯淡下来。
次曰早上,陆闰庠提及的许思正与同学们在展览厅做最后的准备。
在济南找一间数千平米的大厅做招商会的主展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方声远和周学熙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合适,那就是山东大学堂业已落成的大礼堂。
对于举办招商会,许文夫本就极为赞成。于是,将礼堂布置为展厅就成为学堂之事了。师生们被动员起来,按照华源实业的要求,在华源技术研究院工程师的指导下,用三天的时间,将空荡荡的礼堂改成了迷宫般的展厅。
现在,大礼堂里用木板隔成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摆放了不同种类的商品实物,大到制作精美的马车,小到女子闺房所用的圆镜,林林总总不下百种。从前天起,展品便被陆续送来,相关的展示牌和商品介绍都放在了应该的位置并且经过了反复核对。灯光也最后做了检查,当昨晚将全部的灯光打开,参与其事的师生们有一种身处梦境般的感觉。
“想不到咱山东有如此神奇的物产……”这是师生们共同的感受。
现在,许思再次站在了展厅里,沿着展台缓慢地走着。自信函事件后,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
压力来自于父亲,也来自于母亲。父亲对于她的盘问让她感受到了他的疑心和担忧,母亲事后与她的长谈则让她意识到她确实有些出格了。即使在风气渐开的当今,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和一位已经娶妻的男子间的通信还是很严重的事情。
在母亲点透了其中的危险时,她才感到了危险。
他没有再回信,而她也没有再去信。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又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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