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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动笔之前,我看了无数的名人自传。在他们的大作里,无不例外地将自己的出生情况当成书本的开头。名人都如此,朱枸先生自然不能免俗。
6月25日,那是一个清凉的夏日早晨——那是我母亲对我说的,我出生在一个叫丫勒冲的小山村。还有一个更小的村名,叫做“旧屋口”。直到如今,我已经到外面闯荡江湖20多年,可谓见多识广了,见过“三只羊”、“公主坟”、“狗跳涧”这样的地名,但像“丫勒冲”这样粗俗、拗口、不知所云地名真的没有见过,我敢保证,这名字也足使你们是开尽眼界,开尽耳界。
在年轻的时候,我就一直询问村里的前辈,这名字的由来。最权威的解释就是:丫,就是枝杈的意思;勒,是我们那里的土话,荆棘的意思;冲,也是土话,等于我们说的“弄”,什么“三百弄”、“八百弄”,我们那里的地名几乎都跟“冲”有关,比如“十五冲”、“夜鬼冲”、“旧屋冲”。顾名思义,它是那么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村子就坐落于无数高山的夹逢之间,去一趟乡镇,大概要爬山涉水步行3个多小时——现在好多了,出门就可以上公路。
我的村庄人不多,一条长长的冲(弄)有四五公里,七八个村落就散布其中,我出生的村落有个更小的地名,叫旧屋口,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200多人,都姓欧,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那是一比较典型的南方村落,从山上俯视下去,是一片片柒黑的瓦房,间或有些绿树掩映其中。村子的两头,有两个纸作坊,一到工作的时候,水车飞转,老远都能看到白色飞溅的水花,听到水车轰轰的响声。纸作坊的四周,还散布着许许多多的用石灰泡制造纸原料竹子的大池子,这些大池子,整日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即使我现在身在远方了,但那股味道还是飘在我的鼻端,我永远都忘不了。
上面说了,村子的四周都是山。群山连绵,苍翠欲滴、葱葱郁郁。山上长满了竹子和松树、杉树之类的树木。这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我们小时候放牛,将牛赶到山里面后,就开始流连在山里,摘夜果、寻竹笋、抓小鸟、捡木柴,很是快乐。由于山里竹子漫山遍野,寻找一种专门躲在竹笋里面的虫,我们叫“笋蛆”的小东西,成为我们乐此不疲的工作,这些小玩意,用油盐一炒,香气四溢,真是人间美味!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专门到山区内收购这种东西。拿到大酒楼当成山珍野味出售,价格不菲,2010年我在南宁一个酒楼,因为怀旧,点了一碟,历历可数的几条“笋蛆”,居然要价48大洋!
村旁有条河流,我们叫做“正河”,从村子缓缓流过,汇入外面一条叫黄华河的大河中,水很浅,几乎不能没过脚裸,终年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条河在我小时候还是很清澈的,每天早上,成村的妇女都到河边洗衣服、洗菜,有的人家还直接挑河水来食用。在河边有几株黄皮果树,一到收获的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就站在河里,等着树上的人失手将果子掉下来,然后抢上去,在混浊的水中争夺,拿到手后直接放在口中。晚上,许多小孩就在河湾一个水比较深的地方戏水,有时候还能摸到鱼、虾,甚至鳖之类的河鲜。这些景象,现在都已经看不到了,河还是那条河,但河水却是混浊、时常带着泡沫了,常有牛粪、动物尸体之类的东西飘浮其中,不说饮用,就是洗脚也有点头皮发麻了。
除了传统农业外,由于有着丰富的资源,村民最大的副业就是割松脂和制造土纸,不论农业还是副业,都是异常艰辛的体力活。由于村子处在大山深处,所以很多耕田都在很远的地方,耕作都要翻山越岭,最远的要走两个钟头的山路,承包责任制后,我家分得一块耕田,要走路一个小时,每逢收割,挑着成百斤的稻谷爬山涉水,难言的艰辛,那才是真正的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现在想起来还直打冷战。割脂的人每天要在几个山头出没,一走就是一天,体力活,素有“一滴脂,一滴汗”的说法。而造纸,更是繁琐、辛苦。从一根竹子变成纸,起码要经过20道工序,我干过几年,其中的艰辛,我在后面会专门讲述到。这种纸叫土纸,是用来祭伺烧给天上的神仙和地下的先人的。前几年回去,村里的纸作坊已经全部被政府撬烂,据说是因为污染环境,造纸厂(主要是红纸)已经将西江的支流黄华河污染得鱼虾死绝。我曾当面问南渡镇的书记,在没有纸作坊后,这漫山遍野的竹子出路何在,他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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