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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把青嵧接回来的时候,元槿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总觉得青嵧的眼睛没有神采,小脑袋也耷拉着,不太有精神。
她问起送青嵧过来的单嬷嬷,单嬷嬷笑着说道:“没事,刚才还好好着呢。许是困了吧。小孩子就这样,那么点儿大,正是能吃能睡的年纪。之前在静明宫里玩了许久,许是累了,这就到了瞌睡的时候。”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青嵧确实是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
元槿放心了稍许,让葡萄送了单嬷嬷出去,她则推了一切的事情专门陪着青嵧。
乳母林氏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要给青嵧喂奶。之前在静明宫的时候,她喂过了一次。而后太后让单嬷嬷抱了青嵧去玩,就让林氏回了永安宫。算算时间小家伙也该饿了。
谁知道青嵧非但不吃,反而扭过头去不搭理,一点儿都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
樱桃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就去看林氏。
林氏就有些慌了,生怕元槿会以为青嵧是怕了她所以才会这样,赶紧和元槿说辩解道:“娘娘,小殿下往常时候不是这样的。”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待小殿下一向极好的。”
元槿倒是没有望那边去想。
她问林氏:“你瞧着是怎么回事?”
林氏凭着经验觉得青嵧有些不对劲,可是这话她不敢说,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而是闻讯赶来的朱氏开口答道:“瞧着小殿下像是病了。”
元槿微微颔首,就让葡萄就把太医叫了来。
结果太医还没赶到永安宫,青嵧小嘴一张,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可吓坏了所有人。就连元槿,都是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秋实赶忙让人给青嵧清理身上的脏污。元槿让人拿来了干净的衣裳给青嵧亲自换上。而后抱着青嵧焦急的等待太医的到来。
林氏看到元槿并未处置敢于直言的朱氏,就也大着胆子开了口:“娘娘,我看了看小殿下吐的,倒像是……倒像是,积食。”
积食,简而言之,就是撑着了。
元槿看着青嵧恹恹的样子,心疼的紧,搂着他在怀里问林氏:“刚才你去静明宫的时候,可曾喂的太多?”
“没有。”林氏赶忙说道:“小殿下自己有主意,吃饱了就好,并不会多吃。”
元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林氏照顾青嵧那么久,早已熟悉,断然不会改了青嵧的习惯让她多吃。那问题出在哪儿?
来不及细想,太医已经赶到。细致查看过后,和林氏说的缘由倒是一致。又因元槿让人将呕吐物留着便于太医观察,所以太医很是仔细的将那脏了的小衣裳多看了会儿。
“若臣没有看错的话,小殿下吐的这东西,怕是羊乳。”太医迟疑着说道。
一听这话,元槿心里有了数。待到太医走后,她让孟嬷嬷去静明宫把单嬷嬷叫了来。
单嬷嬷到的时候,元槿正在哄着青嵧入睡。
平日里的时候青嵧没有那么粘着元槿。可是如今许是身子不妥当的关系,他尤其的爱和元槿在一起。吐出来后,积食闹出的不适依然存在,精神倒是好了些。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不知是身子不爽利睡不着,或者是精神好点了不肯睡,他窝在元槿的怀里拉着元槿的手眨着眼睛看着她,就是不肯睡。
小家伙身体一直很健康,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早已没了当初皱皱的小样子,漂亮可爱极了。平时他喜欢笑,可是今日他笑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元槿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握着他的小手和他低声说着话。
青嵧好似听明白了一样,开始慢慢开心起来,笑容也多了些。
单嬷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母子俩大眼瞪小眼互相“温情脉脉”注视的样子。
“娘娘和小殿下的感情好的紧,”单嬷嬷笑,“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到小殿下的笑声了。”
元槿知道她这话是往夸张里说的。平日里懒得多去说什么,今儿心境不同,自然就摊开来说了两句:“他刚才笑是笑了,那笑声我都未听见,单嬷嬷倒是好耳力。”
单嬷嬷这便察觉了气氛不太对,垂眉敛目,姿态更加恭谨了些。
元槿让人端来了一小碗温了的白水,抱好青嵧,拿了小勺一点点的将温水喂给他喝,“听说太后前些日子想吃羊乳,让人弄了一些养来单独养着,可有此事?”
永安宫的人口紧。刚才单嬷嬷过来的时候问过了,想要知道元槿单独叫了她来做什么。谁知问了半晌一个告诉她的都没有,所有人似是同意了口径一般只道是不晓得。如今单嬷嬷听了这话,依然有些不明所以,就道:“太后娘娘是让护国公的夫人给送来了几只。没事的时候就会煮了羊乳来吃,对身子倒是极其不错。听太后娘娘说,这几日觉得力气比往日里足了,婢子瞧着气色也是更好了。”
元槿捏着小勺子的五指一紧,语气依然平静,“太后觉得自己吃了好,所以也让青嵧多吃了些?”
“是。”单嬷嬷迟疑着说道:“刚才小殿下吃的不错,太后哄着他,足足吃了一碗……”
话还没说完,咣当一声瓷器落地声起,紧接着便是勺子被掷到地上的脆响。
单嬷嬷双手绞着,将脊背弓的更低了些,用余光扫了眼地上的水渍,心里惊疑不定。
“乳母离开的时候,青嵧已经吃饱了,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元槿淡淡说道。
单嬷嬷有些明白过来许是那羊乳出了什么岔子,脊背上不由得开始犯冷。但一想太后也吃了羊乳没事,就又镇定了稍许,“是。”
“之前我早已和宫里的人都说过,不许随意乱喂青嵧东西。如今他就是吃奶、喝水便好。你,可还记得?”
“……记得。”
“那既然已经知道他吃饱了,又知道不准乱喂他东西,为何还要硬让他吃羊乳?!”元槿的语气渐渐转冷,“青嵧一向是吃饱了就住口,断然不会那么贪嘴硬要多吃。想必,是有人强要喂进他口中的吧。”
单嬷嬷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猛叩了三个响头,讷讷说道:“老奴、老奴看那羊乳是好物,就想着、想着……想着让小殿下也吃点。”她见元槿半晌不说话,又是一阵猛磕,“求娘娘恕罪。”
待到她自己停歇下来,元槿疲惫的摆了摆手,“你回去与太后讲,过犹不及。自认为是好的就要硬塞给旁人,未免就是好事。”
即便单嬷嬷一口一句都是她的错,但元槿又怎会不明白?如果不是太后执意如此,谁也不敢去逼着已经吃饱了的青嵧再去喝羊乳。
更何况,徐太后曾经好几次在元槿的跟前说起那羊乳的各种好来。只是元槿觉得乳母们喂的不错,孩子也还太小,就拒了太后的提议。
哪知道竟是来了今日这一出。
单嬷嬷紧张的脊背都湿透了,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过失礼,声音低低的求娘娘恕了自己失仪罪。
秋实这时说道:“娘娘,小殿下刚才吐了的那衣裳,是拿去洗还是拿去扔了?”
“扔了吧。”
单嬷嬷赶忙问道:“什么?吐了?小殿下吐了?”
秋实低头道:“太医说是积食,吃的太多。小殿下难受得厉害,到现在都不肯睡。”
单嬷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蔺君泓听闻消息后,大步流星的赶了回来。见青嵧苍白的小脸,他的脸色愈发黑沉。把孩子从元槿怀里接了过来,抱着哄了好半晌。
说来也怪,青嵧虽然粘着元槿,但元槿哄他时他怎么都不肯睡。如今蔺君泓抱着他,他倒是很快睡了过去。
元槿暗自称奇。
蔺君泓却道:“这小子就是欺负你。看你性子好,就非得不听。他在我这里不听话试试?”
话虽说的凶恶,他的动作却异常温柔。把青嵧放到了小床上搁好,又轻轻捏了捏他柔软的小手。
小家伙累得狠了,乍一睡着就睡得香甜,小手指被碰,连点反应都没有。
蔺君泓之前在和大臣们议事,刚刚得了空闲,只听说了事情的大概并未知晓全貌。他和元槿一左一右的在青嵧的小床边坐了,这才问起此事。
知晓是徐太后做下的好事,蔺君泓彻底黑了脸,当即调了一队禁卫军过来守在永安宫,又吩咐道:“但凡是静明宫的人,谁来都不许进!”
虽然他没把话说得太直接,但任谁听了,都知道这条命令是专程针对徐太后的。
一时间宫人们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上午的时候已经将政事处理的差不多已经妥当,蔺君泓下午就哪里也没去,将书册和卷宗尽数拿到了永安宫里,边看边陪着元槿守在青嵧的身边。
小家伙睡得好,这一觉足足过去了两个时辰。待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之间徐太后来过好多回。只不过尽数被禁卫军挡在了永安宫外头。
恰好今日连副统领当值。徐太后看到他后,就托了连副统领来给蔺君泓和元槿捎句话,说之前的事情是她不小心,并非故意为之。
连副统领不方便进到永安宫里来,就叫住了樱桃,托了她来带这句话。
徐太后素来强势,能够放下以往的骄傲来说出这样退一步的话,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若是旁的事情,看到徐太后这样的态度,元槿许是就心软了。
可一次又一次下来,她实在是没法原谅。
前一回是给蔺君泓喝补汤,这一回是给青嵧喝羊乳。徐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张,伤害了她最为重视的两个人,让她实在没法接受这样的行完。所以即便宫人们数次前来请示,她都未曾理会。
徐太后回去后,呆呆的坐了很久,连晚膳都没用。
她是觉得,小孩子多吃点才好。
元槿只让青嵧吃奶喝水,她总觉得不够。而且这羊乳是当真很好,她就存了心思想要青嵧吃一些。
平日里没机会,也只能凑着元槿的人不在旁边的时候这样做了。
哪知道就出了岔子。
徐太后一直坐到了天色黑透都没有挪动过。
蔺君澜听闻此事,急冲冲的到了徐太后这里,拉着她的手臂说道:“母后,你何须去看他们脸色?你本也是好心才这样,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想的。走,我们吃饭去。别理他们了。”
徐太后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扬声喊来了单嬷嬷,不悦道:“怎么会是?不是让你们守好门的?”
单嬷嬷是担心徐太后没用晚膳身子撑不住,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让蔺君澜找了空子进来了。但看徐太后面露不悦,单嬷嬷就去劝蔺君澜:“您也不用这样担忧。东西都在厨房里温着,太后若是饿了,即刻就可以用。”又问徐太后:“姑娘这样担心您,不如先吃点儿?”
“不吃了。”徐太后摆摆手,有些疲惫的道:“我刚才啊,想了很久。刚开始想不明白,后来我忽然想起来上一回阿泓过来,不知怎么的,就好像有点明白了。”
单嬷嬷知晓她说的蔺君泓上一回过来是哪一次,蔺君澜没听明白。问了两句才知道是蔺君泓被徐太后的补汤弄的留了鼻血,过来质问的那一回。
“阿泓说我做事喜欢自作主张,从来不管旁人需要不需要,或者是合适不合适,只想着自己觉得这样正确便去做了。我原先觉得他说的不正确。我既是好心去做,哪里来的不对?现在想想,倒当真是我的错。”
说罢,徐太后又是一叹,“槿儿相信我,将青嵧单独搁在我这里。我终究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徐太后这样喃喃自语,吓坏了蔺君澜。
蔺君澜握住徐太后的手,发现她的手温热温热的,并不凉,这才放心了点,“娘你何必去管阿泓怎么说?自打被那丫头迷了心窍,他就愈发的不像他了。往常的时候他做事果断干脆,哪像现在这样婆婆妈妈的。”
“若他还如以往那样果断干脆,你信不信你早就不能住在宫里了?”
徐太后打断了她,继续说道:“若非槿儿心软,你当他能容忍你到现在?不过是怕槿儿觉得他做事太过极端、怨他不给你留有分毫的余地,这才做了些许退让罢了。”
“娘你就净帮那丫头说话吧。”蔺君澜不以为然的道。
徐太后长叹口气,抚了抚刚才被蔺君澜抓住手臂时衣裳起了的褶皱,“不是我替她说话,而是阿泓早就死了心。如今有了槿儿,境况改善了许多。不然的话,我想和他好生的坐在一张桌前吃个饭怕是都没可能。”
先是暗算他将他的兵权夺了,而后一步步逼他于无奈的境地,接着又是身世之事……
徐太后站起身来,与单嬷嬷说道:“你陪我再去永安宫里走一趟。”
蔺君澜看出来这会儿徐太后对她的态度有点冷淡,就没挨过去,站在原地苦劝:“您又何必去那里自讨没趣?他们正在气头上,八成是不会见您的。您干吗要——”
“我和你不一样。”徐太后忽地测过身来,目光灼灼的望向蔺君澜,“你对可晴能够狠得下心,我不行。你可以继续任性妄为宁丢了你的女儿,我却还想要我的儿子、我的媳妇儿、我的孙子。嵧哥儿才那么小。我可不希望他自小就和我不亲近。”
徐太后将手搭在了单嬷嬷的手上,一步步沉稳着向外迈去,“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一次两次不行,那就十次二十次。槿儿心软,终归是能原谅我的。我只要往后莫再这样糊涂,就不会出大的岔子。人啊,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更何况本就是我做错了。”
徐太后渐行渐远,话语声也越来越小。
蔺君澜僵立在屋子里,神色阴晴不定。
徐太后后面的话她都没有听清。她的脑海里一次次回响着的,是徐太后之前的那一句。
徐太后说,你可以肆意妄为弄丢了你的女儿……
她将可晴弄丢了?
那个由她生下、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蔺君澜跌坐到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徐太后自然是没有见到元槿和蔺君泓。也没有见到青嵧。宫人们给她的答复是“已经睡下了”,可她分明隐隐约约听到了青嵧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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