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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你这新房,你母亲花了好大心思。”
“让母亲费心了。”
韩冈问一句,韩钲就答一句,父子两人一问一答,韩冈心中就有几分无奈。
父子之间,尤其是做父亲的面对青春期的儿子,严格管束很容易,但要把酒夜话,那可就难了。
就是有心里话,做儿子的也宁可跟朋友说,也不会对父亲对母亲说。一个父亲拉着儿子坐下来谈心,这感觉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而且几个孩子小的时候,韩冈就东奔西走,各处任职,等在京中安定下来,韩冈就升到了宰辅班中,事情更多,对儿女虽也关心,但放在他们身上的时间毕竟有限。
每日晨昏定省,多是叮嘱吩咐,亲近的时候少了,自然就生疏。
“今天苏家的人来铺房,陈设也看了?”
“看了。”韩钲难得皱了皱眉,“太奢侈了一点。”
京师的风俗,婚礼的前一天,女方会派家人到男方家里挂帐,铺设房卧,俗称铺房。如今民风好攀比,女方为了显示自家的富贵,自是尽可能的铺张。今天苏家人过来,抬手就是一张珍珠帐帘,尽是三分大小的圆珠编缀而成,相形之下,金丝楠木的拔步床看着也不那么显眼了。
“那套珍珠帘?”韩冈也听说了,“女儿要嫁进宰相家,还是长媳,总要维持一个体面——二哥说得还是富家。何况现在的珍珠能种了,也不值什么。”
韩家讲究养生惜福,纵使豪富,吃穿用度上也都和奢侈不沾边。
一套珍珠帐帘挂在床榻上,韩钲看着就不免担心就要娶进门的妻室性好侈汰,惹得父母不开心。
“你母亲,你娘,都去你苏伯父那边看过了。苏家七娘子人品、相貌,都很出挑。这些年,两广那边也有多有消息往来,是个好孩子,大哥你不用担心。这嫁妆置办的奢华,一来,方才也说了,是怕嫁过来被小瞧了,没了体面。二来也是你岳母怕被人说闲话。”
苏子元的续弦据闻是个大家闺秀,最好脸面,为避人言,竭尽家财给前任留下的唯一血脉置办嫁妆。
几乎是差不多的理由,王旖给韩锳的嫁妆则更多。
除了罗列在单子上的嫁妆,还有脂砚斋这个香水铺——这是王旖四女的私房——前两日与韩冈商量了一下,又把在京师的两家分号都转给了女儿做私房,一年出息少说又有万贯。
王旖给韩锳准备的这套嫁妆,也就公主出降能比比了。
韩冈现在拿着韩钲妻家给嫁妆说一说,也是不想儿子对韩锳的嫁妆有什么想法。
韩冈说得又不算隐晦,韩钲领会了父亲的言外之意,兄妹之间情分很深,被父母教训的又好,听了就站起身,郑重道:“大人放心,儿子明白。”
儿子懂事,韩冈自然高兴,笑着点了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道:“你妹妹其实也难。”
庶出倒也罢了,生母偏偏还是教坊出身。在家里是独女,父母当成眼珠子来看,但嫁出去,王家一众亲戚中间,不免多生口舌,妯娌中也少不了搬弄是非的——王家是江西大族,仅是王厚的兄弟班就排到十三,王祥的兄弟也有六个。人多是非就多,不用嫁妆压住人,光靠宰相的声威,那哪里够?一权二财,哪个能少了?
“大人放心,”韩钲沉声道:“有王伯父和瑞麟在,妹妹不会吃亏。而且还有儿子和七个弟弟在,怎么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妹妹。”
韩冈忍不住微笑起来。为什么说儿子多就是福气?嫁出去的女儿,都不愁受人欺。
“那样就好……坐吧。”让儿子坐下,韩冈沉吟了一下,问道:“成了婚,也算成人了。不知大哥你对日后有什么想法?”
“儿子想再读书进学。考个进士出来。”韩钲说完,便看着父亲,手攥着,紧张从眼神中透了出来。
他自是知道,父母曾经考虑过让他转为武职,将他这一支走将门世家的路线,但大宋贵文贱武,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要去考一个进士。
韩冈眼神深沉,“你出生的时候,为父还跟你娘说,就得往地里埋几坛酒,等你高中之后,就拿了出来大宴亲朋,当时就埋了下去。就埋在陇西老家后园中,现在应该还在。”
韩钲咬了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儿子鲁钝,让大人失望了。”声音几乎低得听不清,但他又飞快的抬起头,迎上韩冈的眼神,“但读书多年,儿子总想试上一试!不管成与不成,不试试,儿子总是不甘心的。”
韩钲刚刚有了秀才的资格——眼下制度初行,这秀才不过就是一个空头名号,按照韩冈定制的标准,日后也不会多稀罕。真正想考进士的,不会太放在心上。
等今科韩钲再去参加举试,举人的头衔也当能顺顺当当的到手。不是说韩钲的才学有多高,官宦子弟和官人参加举试,贡举资格一向拿得十分轻易。别头试,锁厅试,都是给官宦子弟开辟的捷径。
当福建的普通士子要与一百人、两百人争夺一个上京的资格时,参加别头试的官宦子弟,只要与四五人竞争,而参加锁厅试的官员,更是三中取一的超高录取率。
韩钲有官身无差遣,得去参加别头试。以韩冈的身份地位,只要韩钲去考了,考卷还能看得入眼,取中的名单中自然少不了他的名字。
只是与秀才一样,举人眼下也不过就是一个空头名号。既然考中之后,下一科想上京参加礼部试就必须再考,那举人的资格其实也就剩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待遇了。
等到了礼部试上,所有的考生这才基本上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与天下数千英杰竞争,韩冈又是最不喜徇私的性子,韩钲想要一个进士出身,就是让他自己来看,也知道是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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