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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带着群臣,走进骑马厩中查看。
本次巡幸,刘彻的命令是丞相府千石以上司曹官员并御史大夫衙门六百石以上诸主事官及执金吾都尉以上将佐陪同。
所以,整个陪同巡视的队伍非常庞大。
仅仅是有资格簇拥在刘彻这个皇帝身周,聆听圣教的官员就足足有百余人,恭着身子,低着头,在外围等候刷脸机会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刘氏天子素来喜欢有事没事就找中低层的官员询问。
譬如太宗皇帝时著名的故事冯唐进言。
当时的冯唐担任的是什么职位呢?
答案是:中郎署长。
这是一个五官中郎将下面的属官。
其地位大抵相当于天朝的神京警备司令部某预备役团长。
另外,张释之虎圈进谏的故事里,甚至出现了太宗皇帝与负责虎圈维护工作的廧夫之间的对话。
这个故事里的那个廧夫的级别就更低了。
而在历史上,刘彻的老爹在晁错死后,更是特地找了个从前线归来的司马询问前方战事情况以及天下人对杀晁错这个事情的看法。
小猪朝时,小猪更是不止一次的跟中下层官员发生对话。
甚至其晚年的罪己诏,都是在一个给刘邦守陵的老头子的一封书信下推动的。
所以,无数人都在摩拳擦掌,等待时机,许多人都在暗暗做着准备,随时回答天子可能的忽然提问。
刘彻能感觉到,他每一次回头,每一次转身,每一次行走,都有着无数双热情洋溢,满心殷切的希望为‘君父排危解难’的‘忠臣’们在跃跃欲试的准备抓住机会。
面对这个情况,刘彻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太仆、少府,两个衙门的官僚系统强大不强大?
当然强大!
但他与整个国家的官僚系统相比。无疑,就孱弱的跟个孩童一样。
后世天朝铁道部牛逼吧?
干趴了。
古往今来,无数的事实证明了一个真理:官僚,永远只敢躲在阴影中玩弄他们擅长的把戏。但一旦被人拿到聚光灯下,就算他们个个是孙悟空,也统统得跪在如来佛的手掌中。
带着这样的心思,刘彻带着群臣,在骑马厩中到处查看。
越看。刘彻的眉头就越拧。
骑马厩的问题,哪怕是刘彻这个外行,都已经看出来。
厩中上下,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许多的马匹的健康状态,一看就知道,不是很好。
更关键的是合格的战马,实在太少!
在汉室,什么样的马能成为战马,是有标准的。
譬如,汉律规定: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
为什么?
因为五尺九寸以上的马匹,就是战马了。
另外,朝廷还会向民间溢价收购优良母马。
汉书。武帝纪记载了小猪统治时期发布的一条命令:元狩五年,天下马少……平牡马二十万匹。
所谓平,就是平贾,意即命令平贾在市场上高价收购母马二十万匹,以鼓励民间养马。
而骑马厩作为国家六厩之一,在刘彻老爹登基前,一直就是汉室最大的马场之一。
如今地位虽然有所下降。但却也是仅次于刘彻在上林苑里设置的马苑之外,排名前五的国家大牧场。
这里的马匹,依然是主要供应军队。
然而,在这个汉室的国营大型军备牧场中。刘彻入眼所见的,符合汉室军队标准,即身高五尺九寸,体格健壮,能善骑乘的战马,却是少之又少。
骑马厩中在养马匹。大约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是符合标准的。
刘彻虽然之前已经在绣衣卫的报告中知道了些外厩的乱象。
但刘彻从未想到过,外厩居然已经烂成了这般田地。
要知道在六年前,汉室六厩,就是国家最大的养马基地,供应着天下半数的战马和各种官用马匹。
但仅仅六年,就烂成了这样。
对此,刘彻只能说:袁盎你真是好样的!
“触目惊心啊!”刘彻走到骑马厩中的一处破败的马厩前,看着厩内,明显因为管理不善,而饿的啾啾叫着的两匹小马驹,忽然发作,一脚踢翻了马厩的栏杆,吓得那两匹可怜的小马驹躲到马厩一角,瑟瑟发抖。
“国家每岁拨款数以万万钱,上至公卿,下至黔首,凡男丁皆出百二十钱,凡有土地,皆以顷出刍藁!朕皇祖太宗皇帝,昔年欲修一阁,使人问官长,得曰:需钱百金,长叹而罢。国家马政,每岁耗钱,何止百金?十倍!百倍!千倍甚至万倍,亦都不止了吧?太仆上下,就是这样报答君恩,下谢黎庶的吗?”刘彻站在道德制高点,嘴炮技能瞬间ma,弹药疯狂倾斜而出,说着说着,刘彻甚至有些眼眶泛红了。
见此情景,左右随从及文武百官,立刻就全部趴下来,叩首拜道:“陛下息怒,此皆臣等之罪!”
丞相周亚夫更是道:“臣身为丞相,本当佐陛下以治元元,致君尧舜上,不想,寸功未立,竟生如此大罪,臣实无颜面再见陛下,再统天下百官,请陛下收臣印绶,治臣之罪!”
说着,周亚夫就脱下帽子,叩首而拜。
刘彻见了大吃一惊,连忙屈身前行,扶起周亚夫,捡起他的帽子,为他戴上,对其勉励道:“此事与丞相无关!”
开什么玩笑!
今天周亚夫这帽子要真是脱下来了。
回家后,他铁定百分之一百自杀。
周亚夫动了动嘴唇,也是叹息了一声。
心说:袁丝啊袁丝,你怎么如此糊涂!
御史大夫晁错却是开心的跟过年一样,假如不是当着天子和群臣的面,他都想要脱衣跳舞庆祝了!
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
晁错立刻就拜道:“陛下,臣以为,骑马厩中如此情形,太仆岂会不知,臣请立刻召太仆前来质询!”
晁错虽然没有明着说:这里的事情肯定是袁盎那个家伙干的。
但磨刀霍霍之态。却是个傻瓜也能知道。
刘彻低头看了这个家伙一眼。
外厩落到如今的情况,晁错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
原因很简单,外厩今天的局面,晁错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吗?
他手底下养的那些御史和采风、采诗团,常年出巡天下,出入闾里。
地方上的偏远小县的事情,晁错可能不知道。
但汉家六厩,是个什么情况。晁错能不知道?
这骗鬼吧!
他为什么不报告呢?
恐怕,晁错是一直在等着,等着搞个大新闻吧。刘彻从来都不认为,政治人物会有所谓的节操!而且有着绣衣卫,刘彻对太仆衙门尤其是外厩的情况和底细,都摸的清清楚楚。
所以,刘彻没有接晁错的话,而是将视线移向他处。
过了大概一刻钟,执金吾郅都和尚书令汲黯,就回来报告了。
跟着这两人一起到来的还有太仆袁盎。
袁盎一到场。立刻就跪下来,脱帽叩首拜道:“罪臣盎拜见陛下,恳请陛下治罪……”
“卿有罪?罪在何处啊?”刘彻闭着眼睛说道。
“罪臣……罪臣……”袁盎只是叩首不已。
“呵……”刘彻挥了挥手,睁开眼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袁盎道:“朕记得,朕很早就跟太仆说过了,市井无赖,擅以武凌民,地方豪强,喜以势逼人。卿身为九卿,执掌国家名器,不要跟他们来往太过密切,卿怎么就不听呢?”
“罪臣有违陛下教诲。实百死难赎臣罪!”袁盎重重的磕头说道。
见了这个情景,刘彻摇了摇头。
袁盎啊,是个君子,也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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