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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四更天一到,宇文修便起来了,半点也没有因如今正值休沐便松懈,照例打了一套拳,又练了一回剑,才回屋梳洗过换了衣裳,草草用完早膳,就想出门直奔崇安侯府而去。
然想到昨夜宇文倩再三再四的叮嘱他,今日一定要等着她一块儿去侯府,到底还是只能暂时按捺住内心的急切与期待,等了宇文倩大半个时辰,才总算等到她收拾完毕,姐弟两个一块儿去了二门上车。
宇文倩才上了马车坐定,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语焉不详的道:“这才刚卯时呢,得亏如今是夏日,天亮得早,若是冬日,还要好一会儿天才能大亮,哪有你这样打早儿就登门的客人,你懂不懂为客之道啊。”
害她寅时三刻就起了,眼睛都差点儿睁不开,这会儿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
宇文修倒是精神焕发,道:“我又不是去做客的,而是回自己家里,要为客之道做什么?”
宇文倩就撇了嘴,“是哦,我都差点儿忘了,那是你自己家了,宇文千户!”‘宇文’两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摆明了奚落弟弟他姓宇文不姓简,还自己家呢,他倒是想得美!
宇文修才懒得跟姐姐打嘴仗,难得好脾气的问车辕上的秦三英:“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实在不舒服,就换了个人来驾车,你留下歇息便是。”
秦三英忙道:“我没有不舒服,没有不舒服,这便出发了,多谢爷关心。”挪了挪还隐隐作痛的屁股,暗暗庆幸这是回了盛京,爷日日都可以见到简大小姐,所以人都比素日宽和几分,只打了他们二十军棍,若是在蓟州,他们昨夜铁定少不了五十军棍,真是万幸。
他于是扬起马鞭,“驾——”了一声,便要出发。
“县主,大爷,请等一下!”冷不防却传来一个声音,宇文倩听得那声音颇为耳熟,不由撩起了车帘,就见来者果是熟人,不是别个,正是睿郡王妃跟前儿的高嬷嬷。
宇文倩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大清早的,那个女人想干嘛呢?
高嬷嬷已带着人快速走到马车前了,行礼后笑道:“回县主,大爷,王妃娘娘请您二位过去一趟,说是有十分要紧之事问大爷,还请大爷给个合理的解释,也请县主做个见证。”
宇文倩的脸就更冷了,淡声道:“我们这会儿急着出门,着实没时间先去见母妃,还请嬷嬷回去回了母妃,就说我们回头得了闲,自会去给她请安的。秦三英,还等什么,出发罢。”
哼,大清早就没头没尾的想对他们姐弟兴师问罪,一刻也不消停的作妖,真以为她脸大呢,他们会买她的账!
早年宇文修没回京,宇文倩不知道他的遭遇时,还能与睿郡王妃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女孝,等到知道了睿郡王妃对弟弟做的那些事后,宇文倩哪还能继续与睿郡王妃母慈女孝下去,人前也就只维持一层面子情儿的,到了如今,她更是连面子情儿都不想与之维持了。
秦三英是宇文修的亲卫,素日连宇文修上峰的账都不买的,自然也不会买睿郡王妃的账,闻言“驾——”的一声,便驾着马车直冲了出去,若不是高嬷嬷躲得快,指不定就要被撞飞,再不然就是被踩成肉泥了。
高嬷嬷吓得差点儿就尿裤子了,靠在丫头身上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好半晌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立刻冲着宇文倩和宇文修马车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在心里破口大骂,小贱人和鬼之子是去奔丧吗,这么着急,如今是王爷还在,王妃娘娘也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们已敢这般嚣张,这般不将王妃娘娘放在眼里了,等明儿万一那个鬼之子真做了世子,他们岂非得狂上天,让王妃娘娘和二爷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不行,她一定要帮着娘娘,将他们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让他们以后在这个家没有立锥之地,王妃娘娘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凭什么让他们坐享其成!
宇文倩待马车出了睿郡王府后,才皱眉问起宇文修来:“那个女人虽从来不是好人,却也不是个蠢货,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们的事,是不是你先做了什么?”
宇文修冷哼一声,言简意赅道:“昨夜她送了个女人去我屋里,让我先踹了一脚,然后送出去给我的亲卫们玩儿了。”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竟还玩起了贼喊捉贼?
宇文倩气得脸都黄了,怒声道:“你还没娶亲呢,她就急着往你屋里塞人了,谁不知道简伯父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一心一意只守着简伯母过日子?让简伯父知道你还没定亲,就先有了通房,怎么可能再答应将浔妹妹许给你?若是你再色令智昏一些,弄出个庶长子来,别说浔妹妹了,其他比浔妹妹差十倍的女孩儿,你也休息娶到了,那个女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再者说了,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往你屋里送人,回头我见了父王,不狠狠告她一状,我就跟她姓!”
宇文修仍是一脸的寡淡:“她要送是她的事,我怎么处理却是我的事,横竖我那些亲卫跟着我出生入死,也实在辛苦了,能赏几个上等货给他们玩玩儿……”
本想说怎么着也比八大胡同那些个莺莺燕燕强出许多,忽想起对面的人是自家姐姐,不是军营里那些个荤素不忌,什么都能说的同僚下属们,忙堪堪打住了,道:“总之姐姐就别为此生气,也别为此烦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宇文倩闻言,忿忿的还待再说,转念一想,浔妹妹生得那般漂亮,那些个庸脂俗粉给她提鞋且不配,自家弟弟除非是瞎了,才会放着珍珠不要,反去俯就死鱼眼珠呢,何况弟弟对浔妹妹的心,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就更不可能色令智昏了,方吐了一口气,道:“反正我一定会尽快回了父王知道的,也省得她恶人先告状。”
彼时睿郡王妃的确打着‘恶人先告状’的主意,恨声与高嬷嬷道:“本宫一片好心,想着他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跟前儿却连个铺床叠被的人都没有,所以特特挑了好的与他送去,谁知道他却是这个态度,自己看不上,给本宫送回来,或是安排去做个其他差使都使得,偏要送去给一群大老粗糟践,不是白白毁了人家姑娘的一生吗?他就算从不将我这个母妃放在眼里,从来没有半分尊敬,更遑论爱屋及乌,给本宫跟前儿的人三分体面,也不该狠绝至厮才是,本宫一定要回了王爷,请王爷还本宫一个公道!”
高嬷嬷惊魂甫定,附和道:“可不是吗,长者赐不敢辞,他这岂止比违逆长辈更恶劣十倍,娘娘一定要借此机会,好生振一振自己的威风才是,不然何值他们姐弟,府里其他人只怕也会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得睿郡王妃越发的恼怒,想到了唐孺人的肚子,那个贱人,竟敢与她玩儿暗度陈仓的招数,等确定有了身孕后,才当着王爷和阖府上下人等的面儿张扬开来,害她短时间内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实在可恨至极!
昨夜太医连夜被请来给唐孺人请过脉后,确定她的确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睿郡王当即大喜,赏了唐孺人不少东西不说,还亲自免了她日后的晨昏定省,留在了唐孺人屋里歇息。
把睿郡王妃气了个半死,满以为自己精心准备了晚间的接风宴,王爷晚间顺势也就歇到她屋里,把二人这些日子的冷战给结束了,谁知道却让唐氏这个贱人给生生破坏了。
以致睿郡王妃回到自己屋里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乱砸了一气的东西,折腾到三更天,才胡乱睡下了。
谁知道一早醒来,又得到消息,宇文修竟把她精心准备的美人儿给送去了外院给自己的亲卫们玩儿,别说她如今才得到消息,便是昨夜当时便得到了消息,怕也挽救不了她的一番心血了,立时把来回此事的管事媳妇骂了个臭死:“你是死人吗,不知道当时便来回本宫的,你知道那丫头是本宫花多少银子买来,之后又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吗?把你们全家卖十遍百遍都不够赔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本宫养你到底有何用!”
骂得那管事媳妇忙忙跪了下去,磕头告饶不绝,心里却是委屈至极,昨夜她不想来回禀娘娘吗,是娘娘跟前儿的姑娘们说,娘娘正大发雷霆,谁挨上谁倒霉,都不肯去替她通传,她才一直拖到今早的……可主子跟前儿,哪有下人自辩的资格,还不是只能什么都受着。
睿郡王妃骂了管事媳妇一通后,心里稍稍好过了些,立时便打发了高嬷嬷亲自去叫宇文倩和宇文修,想着高嬷嬷是她跟前儿第一等得意之人,那姐弟两个总得给高嬷嬷几分面子了罢?
万万没想到,二人不给高嬷嬷面子不说,还差点儿撞死了她,王爷此番再不给她做主,就休怪她不客气,用自己的法子为自己出气了!
清晨简浔才刚起身,便有丫鬟笑眯眯的进来回道:“大小姐,县主与修少爷来了,这会儿正给侯爷请安呢,侯爷十分高兴,留了县主用早膳,请大小姐收拾一下,便过去陪县主。”
简浔昨夜没大睡好。
因为小吱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一个新环境的缘故,放它在外间睡觉老是“吱吱”的叫个不住,丫头们都哄不好,简浔没办法,只得自己上,没想到小吱倒是与她真投缘,一到她床上便不叫了,她只能将它留下与自己一起睡,可又怕自己睡实了会压着它,所以一直都半睡半醒的,到四更天才算是真正的睡熟了,这会儿没有精神,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听得宇文修和宇文倩来了,她立时来了精神,笑道:“师兄与倩姐姐这么早便来了,便用了早膳也一定没用好,让我们的小厨房做几样师兄爱吃的小菜小点送去祖父那里,唔,倩姐姐上次不是说我们家的水晶小饺以鱼翅汤佐了好吃吗,也做一屉送去罢。”
待丫鬟应声而去后,才梳妆打扮起来,想起宇文倩与宇文修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看,未免自己在他们姐弟的“夹击”之下自惭形秽,遂将瑞雨琼雪两个大丫鬟事先配好的衣裳弃之不用,亲自挑了一身素地鹅黄的短襦并一袭水绿地暗花纹的罗裙,又簪了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步摇,前后照了几回镜子,自觉满意了,方出门径自去了景明院。
一时到得景明院,果见宇文倩与宇文修正陪着崇安侯说话儿,姐弟两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得崇安侯是眉开眼笑,精神也比素日好上几分。
简浔忙上前给祖父见了礼,又给宇文倩见了礼,才含笑给宇文修见起礼来:“师兄,好久不见,你一切都好罢?”
宇文修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了,眉眼间的温柔一下子满得要溢出来,也融化了他身上还不自觉保留着的几分冷峻与凌然,笑着给简浔还了半礼:“我一切都好,多谢师妹关心。”
他这一笑,更显得他清雅俊美如谪仙,别说房里服侍的丫头们一个个看得止不住的脸红心跳了,就是简浔自诩见惯了前世今生见多了美男子的,远的不说,如今屋里就有一个现成的平隽,那也是盛京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有些受不住了,暗暗腹诽道,师兄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做什么,以后他老婆得悲剧了,日日对着一张比自己还漂亮的脸,得多自卑多郁闷啊?
除了简浔,屋里还有平隽、简沫并简泽简沂兄弟两个作陪,平隽与简沫是闻得宇文修来了,不请自来的,简泽与简沂则是本就跟着崇安侯起卧作息,又是家里这一辈唯一的两个男丁,来了客人,自然要作陪的。
这会儿简沫瞧得宇文修温柔宠溺的笑,也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她本来打小儿就爱黏着宇文修,只长大些后,知道修师兄眼里只看得到姐姐,若是换了别人,她还能恨一恨妒一妒,可对方是简浔,她也妒恨不起来,只能暗暗羡慕,然后想着时不时能见上修师兄一面,若他能再与她说上几句话儿,就满足了。
平隽则是忍不住暗自冷哼,由来只听说过女色惑人,想不到如今男色也一样了,表妹素日见他之前,可不会精心打扮,看来他很有必要在训练送给表妹的鹦鹉时,让其以后见了那个蔫儿坏的混蛋,便直扑他的脸,给他的脸抓个十道八道的血口子啊,看他还怎么迷惑表妹!
简浔给宇文修见了礼,便先谢起他昨儿送的礼物来:“小吱太可爱了,我屋里上上下下就没一个不喜欢它的,多谢师兄,这份礼物可比以前你送来的那些奇珍异宝都好出太多了,我很喜欢,所以以后师兄别送其他东西来了,我有小吱就够了。”
宇文修嘴角浸着一抹笑,眼神一刻也舍不得自她脸上移开,点头缓声道:“我知道了。”浔妹妹怎么说是她的事,他照旧送回来却是自己的事。
简泽简沂第一次听说小吱的“大名”,忙在一旁叫道:“师兄,你又送大姐姐什么好东西了,你的心也忒偏了罢,不行,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对未来的小舅子们,当然也要时刻给予春天般的温暖……宇文修转向他们,照样笑得一脸的温柔:“你们也有,我怎么可能把你们给忘了?泽弟要的长枪,沂弟要的弓箭,都给你们带回来了,全是战场上见过血的,绝非普通长枪弓箭能比的,我还给你们带了两套比着你们身量做的甲胄,这下该满意了罢?”
简泽与简沂便欢呼起来:“我有长枪了……我有弓箭了,还有甲胄,我们可以上战场了……师兄真好,师兄最好了!”
宇文修又看向崇安侯,笑道:“师祖,我这次回来,还给您带了蓟州当地一种秘制的药酒,里面加了十几样药材,说是天气转冷后,每日喝上一杯,旧伤便不会似往常般又痛又痒了,您回头试一试,若是吃着好,我再打发人给您送回来。”
顿了顿,又道:“我还给您猎了一张虎皮,做了褥子冬天里铺在榻上,再暖和不过了,待会儿用过早膳,我便带您亲自瞧瞧去可好?”
崇安侯如今看宇文修比看两个亲孙子还喜欢,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孙,上了战场果然丝毫不堕他的威名,才这个年纪便已是千户了,关键他在蓟州军中的旧时同僚还不止一次来信夸宇文修,说他是真武艺超群心思细密,天生一把打仗的好手,来自蓟州当地将军的评价,显然是最直接最中肯的,不会有多少水分。
这样算来,他便比自己年轻时,更要强出许多了,叫崇安侯如何能不喜欢他,他老人家保疆卫国,热血洒疆场的毕生所愿,如今可都寄托在宇文修身上了。
崇安侯因呵呵笑道:“你每次回来便回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每次都是全家上下,一个都不落下,再加上你们王府上下众人的礼物,你那点儿月俸军饷,怕还不够你置办礼物的。”
宇文修轻描淡写道:“月俸军饷当然不够,不过师祖也知道,能上战场便穷不了,所以师祖不必为我担心。”
宇文倩在一旁看着自进了侯府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弟弟暗暗撇嘴,他根本从来不会为王府上下,包括她父王准备礼物好吗,旁人他不准备也就罢了,偏连父王也不准备……不过算了,他肯叫‘父王’,肯与父王同桌子吃饭,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不容易了,其他的,还是慢慢来罢。
平隽忽然笑着插言道:“那我呢,子羽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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