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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夫人,现在怎么办?我们是继续留在府里找容麟,还是想法子逃出去?”玄江问。

这也是李叔与冬梅关系的问题,二人齐齐看向了玄胤与宁玥。

宁玥把决定权交到玄胤手中,玄胤沉吟片刻,道:“据我方才勘察,王府守卫极其严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大活人带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么容麟还在府中,要么容麟是自己逃了。如果容麟在府中,他和凶手在一起,我们与之缠斗难免引来王府的侍卫,暴露了身份;如果容麟已经逃了,那我们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众人全都十分赞同玄胤的分析,玄江又道:“但是王府所有入口都被封死了,我们怎么出去?”

玄胤看向宁玥,宁玥微微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枚令牌:“那日我装病从清霜身上顺来的。”

当然光有令牌不够,还得有张清霜的脸,幸亏那晚与清霜待了那么久,记住了清霜的轮廓,宁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又找出一件高仿的王府丫鬟服饰,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区别的。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角门。

领头的还是先前的侍卫,侍卫见到“清霜”,谄媚地打了个招呼:“哟,清霜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儿?”

“我和李掌柜有些事要办,王妃交代的。”宁玥一脸镇定地说。

侍卫先是一怔,随机狐疑地看了几人一眼:“上头有令,只许进,不许出。”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何必亲自过来一趟?”宁玥说着,将清霜的令牌亮给了他,“世子可能去哪里,只有王妃知道,王妃想在王爷动怒之前把世子找回来,你想尽忠职守可以,但别怪我没提醒你,惹恼了王妃,你再忠于王爷也没那个福分了!”

侍卫被宁玥的话唬住,纠结了一番后,将几人放了出去。

这边人一走,那边,清霜过来了。

侍卫虎躯一震,纳闷地问道:“那什么,清霜姑娘,你不是出去了吗?我……我眼花还是怎么?你几时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清霜狐疑地看着他:“我几时出去了?我刚过来啊,我是想告诉你,千万把门给守好了,王妃说,凭他什么人,凭他拿了什么东西,都不能给放出去!”

“啊?”

“还有。”清霜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压低了音量说道:“我令牌丢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拿了我的令牌才混进王府掳了世子,要是有陌生人拿王妃院子的令牌,你可千万别放行啊!”

侍卫感觉天都踏了……

……

王妃冲进了听涛阁,问丫鬟们伺候的时候可曾察觉到异样,丫鬟们纷纷摇头,王妃又问了莫娜。

莫娜惊慌地说道:“没,刚刚和他说话,他都还好好儿的,吃糕点吃得特别欢,我就想,他终于打开心结了,来向您禀报……哪里知道世子会……母妃,是不是有人伪装成宾客混进来掳走了世子?”

“谁敢在我和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掳人?不想活了吗?不过你说到糕点……”王妃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那味道有些似曾相识。王妃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册子,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容卿的名字!

“混账东西!定是跑去找容卿了!快通知王爷!”

王妃一声令下,众仆不敢怠慢,立刻前往书房,将一切转告了王爷。

“夫人!夫人不好了!”清霜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刚才有人假扮成奴婢,逃出府了!”

“不是让他们守好大门的吗?怎么还放了行?放走的是谁?”王妃暴怒。

清霜害怕地说道:“是卡萨城的李掌柜!他们偷走了奴婢的令牌,还假扮成奴婢的模样,谎称是您派奴婢去办事的……”

啪!

王妃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没用的东西!已经下令严守了居然还给放走!我亲自去找王爷!”

王妃去了摄政王的书房,一刻钟后,一队黑甲军从王府的密室走出,分别朝王府各门走了出去。

黑甲军速来只听命于王爷,他们出动,就连王妃的戒严令也失去了效力。侍卫恭恭敬敬地放了他们出府,不多时,又一名黑甲军策马奔了出来,身形比先前等人精瘦些,面具下露出的肌肤也苍白得毫无血色,侍卫心中困惑,伸出手臂拦了拦:“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掉队了?下来接受检查!”

那黑甲军突然拂袖洒出一包药粉,侍卫

……

北都的烈风,扬尘而舞。

玄胤等人的马车在道路上飞速奔走,两旁,玄影卫矫健敏捷地跟着。

“要是他们出动黑甲军就麻烦了,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啊。”李掌柜心有余悸地说,早年他还没与摄政王府搭上关系的时候,曾经见识过黑甲军的残暴,那根本不是一群暗卫,而是不知疼痛、不惧死亡的行走屠刀。

玄胤挑开帘幕,往侧目望了望:“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李掌柜大惊,忙探出身子,就见一队黑甲军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每个人都穿着漆黑发亮的盔甲、带着蒙了面容的头盔,一双眼睛犀利冷锐,完全没有活人的感觉,黑甲军的武器是弯刀,此时齐齐对准他们,仿佛随时要把他们劈成两半。

“啊!这……这……这该怎么办?”李掌柜胆寒不已。

玄胤对两旁的玄影卫打了个手势,玄影卫在黑衣首领的带领下,拔出宝剑,斩向了身后的黑甲军。

玄江继续在外赶车,将骏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打斗声朗朗传来,时而伴随着几声路人的尖叫。

再这么下去,就得惊动官府。

玄胤一把抓住宁玥的手:“你们先走!出北都后不要在卡萨城停留,赶紧回南疆!”

“那你呢?”宁玥揪住了他的袖子。

玄胤笑了笑:“我没事,我好歹在北城长大的,实在不行,就逃去北城。”

北城距离北都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但比南疆近,玄胤这是想吸引敌人的视线,好让他们几个逃生。宁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容麟还没找到呢,就惊动了摄政王府的黑甲军,这的确是他们始料未及的。算准了所有人,唯独没算准容麟会突然消失——

“冬梅他们先走,我跟你一起。”宁玥握住了他的手。

玄胤摸摸她脑袋:“乖,别留下来,刀剑无眼,你又不会武功,只能拖后腿而已,我一个人,行动起来比较容易。”

这是实话,他自己,无论是杀是逃,在没有弱点的情况下,是不太可能被黑甲军给困住的。宁玥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太舍不得他。

“好了,别犹豫了,黑衣拖不了太久。”玄胤拍怕宁玥的手,砖头,神色一肃,“玄江,李叔,你们带着玥玥和冬梅赶紧离开北都,沿途有我们的人,会接应你们。”

冬梅突然道:“我留下来吧!如果夫人要抓的是你和小姐,那我假扮小姐,更容易迷惑他们的视线。”

“不用,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查出我们的真实身份,只是把我们当普通刺客在追杀。而且他们没找到容麟,势必会抓我的活口,不敢对我下杀手,我逃脱的机会就更大了。”玄胤交代完,再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将马车停在巷子里,将他们一个一个地丢下了马车,随后自己拿上马鞭,绝尘而去!

宁玥眼眶一热:“玄胤——”

“夫人!”李掌柜拦住了她,“时间不多,咱们赶紧走吧!要是等他们追上四爷,发觉车上只有四爷一人,就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是啊,小姐,咱们还是走吧!虽然现在王妃还不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但若是真把咱们抓回去,一定能认出来!王妃可不是从前的夫人了,她想对您做什么,谁知道呢?”冬梅劝道。

玄江也劝道:“要是让摄政王知道南疆的帝后私自潜入北都,一定会大发雷霆,届时他会怎么做,谁都说不准。”

“是啊是啊,小姐,四爷不是说摄政王野心很大吗?想要复国吗?他会不会想把四国都收复,重建千年前的轩辕皇朝啊?”冬梅瞎掰着说。其实她哪里知道摄政王的想法?不过是为了劝宁玥离开,胡编乱造的而已。

可宁玥,偏偏听进去了,若果真如此,容麟父母想要的,便不只是一个北域——

“可如果是这样,她当年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拗不过容麟?还是……”宁玥的心底,隐隐浮现起了一丝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小姐!真的不能再想了!快走吧!”冬梅打断了宁玥的思路,拉住宁玥的手,与玄江、李掌柜跑进了巷子深处。

“你们等等,我去租辆马车来!”李掌柜拐进了一旁的车行。

三人在茶铺旁焦急地等着,突然,一名骑着骏马的黑甲军朝这边奔了过来!

玄江忙宁玥与冬梅拦在了身后,右手按住佩剑的剑柄,警惕地望向来人。谁料就在玄江准备出手的时候,一枚暗器从尽头疾驰而来,目标竟是这名黑甲军。玄江以为是友军来了,可顺势一看又立马怔住!

黑甲军……杀黑甲军?这是闹的哪一出?那形单影只的黑甲军侧身避过一击,却因用力过猛又没拽紧缰绳,从马鞍上跌了下来。

后面的黑甲军也追上来了,玄江准备动手,宁玥按住了他。玄江与冬梅进入王府都是用的易容,早在马车上便换回了自己的容貌,哪怕是见过他们的丫鬟侍卫们都不一定能认出他俩,何况这些素未蒙面的黑甲军。

黑甲军要抓的是一行五人——两个小伙计,一个老者,一个车夫,外加宁玥。如今玄胤不在、李掌柜不在,冬梅又变回了丫鬟,一男二女,怎么看都不像是黑甲军抓捕的对象。只要他们不露出异样,黑甲军就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玄江明白了宁玥的意思,配合着镇定了下来,倒是一旁的冬梅,心里仍有些打鼓:“小姐,你进王府顶的是自己的脸,他们会不会认出你来?”

宁玥悄声说道:“他们又没见过我,这么短的时间,你觉得那些见过我的人能画出一幅画像来?”

“这倒是。”冬梅最后一丝顾忌也没了。

那群黑甲军果然没注意到三人,直直地奔向那个形单影只的“同伴”。那“同伴”似是不会武功,摔在地上后,疼了许久才堪堪站起身来,不敢与这伙人缠斗,迈步跑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干嘛自己人打自己人?”冬梅在宁玥耳畔小声问。

“那个不是真正的黑甲军,他连武功都不会。”真是胆大,冒充是会不好,居然冒充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甲军?还被正主们给碰上了,算他倒霉了。不过……他为什么要冒充黑甲军呢?又不像是在外头为非作歹的样子?

心里疑惑着,宁玥便朝对方投去了探究的一瞥,恰好此时,对方误打误撞地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霎,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击心扉,宁玥眉头一皱,还想再看,那人溜进了斜对面的胡同,黑甲军也跟着追了上去。

“小姐,你在想什么?”冬梅见宁玥陷入沉思,轻轻地问。

“我在想,那个人的眼睛看起来好熟悉,我好想认识他似的。”

冬梅道:“不会吧?那可是个北域人,你怎么可能会认识北域人呢?”

是啊,她与北域交之甚少,并不认识本土的北域人,除了容麟和王妃,但怎么可能是他们俩?王妃是女人,容麟——

容麟。

“是容麟!”

冬梅被宁玥突然变得激动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姐,你乱说什么?什么容麟啊?容麟出来了吗?在哪儿?”

宁玥按住心口,呼吸变得粗重:“那个假的黑甲军……是容麟!”

冬梅张大了嘴:“大帅?不可能吧?那身形不像啊!大帅多壮啊,刚刚男人……瘦得跟个竹竿儿似的!还有,如果他是大帅,为什么看见我们会跑?黑甲军又为什么会追杀他?”

“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就是容麟!”宁玥猛地扣住了玄江的手,“快!不能让容麟落在黑甲军的手里!”

到这一步,宁玥已经能确定容麟是自己逃出王府的了,那群黑甲军应该还不清楚冒充他们的人是容麟,所以下起手来毫不客气,万一把容麟伤到怎么办?

明明前一秒还在生容麟的气,这一刻,却情不自禁地为他担心起来!

玄江不敢怠慢,提剑追了上去。

宁玥眸光一动,也跟着追去,冬梅见二人都跑了,自己也不好留在这边,等李掌柜驾着马车抵达这边时,已经空无一人了……

容麟的速度并不算快,不过拐了个弯儿便被那伙人擒获,头盔的面具遮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呆滞而彷徨的眼,那群人没认出他来,举起弯刀,朝他斩下!

他没躲,也没喊叫,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对方。

嘭的一声!是玄江撞开了这名黑甲军,身后的黑甲军火速围了上来,朝玄江发动攻击。

趁玄江拖住他们的时候,宁玥奔至跟前,蹲下身,将容麟半抱到怀里,呵斥道:“你傻啊?都不知道躲的吗?你就算不躲,好歹也说一声你是谁啊!人家杀你,你就让人家杀啊!?”

宁玥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怀中的人儿真的太瘦了,纸片人一般感受不到重量,盔甲套在身上,松松垮垮……曾经练习了无数遍要指着他鼻子骂的话一句也骂也不出来了。

宁玥将他扶起来:“我们走……”

容麟却突然推开了宁玥!

宁玥踉跄着步子,撞到了冬梅,一怔!

容麟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宁玥拼命地追。

玄胤从岔路口绕了上来,看到宁玥,忙擢住了宁玥肩膀,上下打量道:“我刚解决完那批人,就发现有另一批朝这边追来了,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宁玥蹙眉道:“还好,冬梅在拖延那几个,你让人去帮他。”

玄胤不禁困惑:“奇怪,黑甲军怎么会舍弃我而追你们?他们认出你们了?”

“这倒没有,他们不是在追我们,是在追容麟!”

玄胤浓眉一蹙:“容麟?他逃出府了?”

宁玥拉过玄胤的手:“别的我稍后再与你解释,我怕容麟打不过他们!”

玄胤吹响了哨子,分布在各处的影卫得令,一部分赶来搭救玄江,一部分抄近路去劫堵容麟。

夫妇二人顺着打斗声抵达事发地点时,黑甲军已经与玄影卫彻底缠斗上了,容麟被晾在一旁,躺在地上,蜷缩捂肚,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宁玥忙抱住他:“容麟!你没事吧?”

容麟冷冷地看向她,疼痛令他整个人弓成一团,他却强撑着抬起手,掐住了宁玥脖子。

玄胤眸光一凉,一记手刀劈上容麟后颈,容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玄胤将容麟扛到肩上,另一手牵起宁玥:“走!”奔了几步,他狐疑地问:“你确定是容麟?”

怎么这么轻、这么瘦啊?

宁玥点头,尽管还戴着面具,但她能够肯定,对方就是容麟!

二人七万八绕,拐进了一处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小别院,宁玥把主屋简单收拾了一下,让玄胤把容麟放到床上。随后,她给脱了头盔与盔甲,当那瘦得仿佛只剩下颧骨的脸映入眼帘时,宁玥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哭了起来……

……

容麟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他睁大眼,呆呆地望着房梁,连宁玥走近了也没丝毫反应。

宁玥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脸,柔声道:“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疼?”

容麟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继续望房梁。

宁玥瞠目结舌,转过身,无声地动了动嘴,他怎么回事?

玄胤挑眉,凝思片刻,又定定地打量了容麟一阵,指指自己太阳穴。

脑子有毛病?宁玥古怪地蹙眉,调整好表情,温柔地笑道:“容麟,我是玥玥啊,你不记得我啦?”

容麟依旧是呆呆的模样,一个眼神都不给宁玥。

宁玥给他擦脸,他也没像之前那样抗拒宁玥,不知是觉得宁玥不会害他,还是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去做饭,还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怎么样?”宁玥摸了摸他额头,转身走出了房间,玄胤跟上。刚趁着打探消息的机会,玄胤买了点菜,大概黑甲军做梦都没料到他们要找的人不仅没有逃出城,反而大摇大摆地拧着一斤蔬菜、三斤排骨、两斤大米在北都招摇过市。

宁玥一边淘米一边道:“我其实有猜过他或许是不得已才没履行与我大哥的约定,也有猜过他可能是受到什么胁迫才与别人成了亲,但我万万没料到真相是这样……我错怪他了。”

玄胤拿出劈好的柴,在灶台下生了一堆火:“别自责了,如果不是那份错怪,我们又怎么会找到北都来?又怎么把他从那群疯子的手里救出来?”

是的,那群人就是疯子!为了拆散容麟和大哥,把容麟逼成了这副德行!她不敢想,容麟到底是什么时候痴傻的?又是为什么会痴傻?痴傻以前又每天过着怎样的日子,是不是想大哥想得快要疯了……

宁玥使劲地捏着米,像捏着王妃的喉咙:“我真想杀了她!”

玄胤明白她说的是谁,不假思索地道:“好。”

半个时辰后,宁玥端着饭菜进屋,容麟却没在发呆了,而是侧躺在床上,面朝里、背朝外,翻看着一本册子,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把册子塞进了怀里,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宁玥。

宁玥心道,这像是傻了,但又还保留着某种警惕的本能。宁玥装作没发现他的小秘密,笑着把饭菜搁置桌上:“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有糖醋排骨、葱爆牛柳、板栗烧鸡,还有小葱拌豆腐和酸辣藕丁。”

容麟许是闻到了香味,有了一丝反应。

宁玥忙把筷子递给他,他却并不伸手去接,宁玥微微一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喂进进他嘴里。容麟吃完一块,又巴巴儿地看向宁玥,宁玥懂了,坐下来,继续喂他。他像是几年没吃过饭似的,不停要下一口,宁玥摸了摸他肚子,道:“再吃会撑坏的,我明天接着做,保证你醒来就又香喷喷的排骨吃。”

容麟大概是懂了,没再纠缠。

玄胤给宁玥夹了一块牛柳:“你也快吃吧,都快凉了。”

二人吃完,宁玥把收拾了碗筷,容麟坐在窗前发呆,那孱弱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儿都能把他吹跑。宁玥拿了一件氅衣披在他肩上:“看什么呢?树吗?树有什么好看的?你以前不爱看这些。”

容麟扭过头来,困惑地看着宁玥。

宁玥挨着他坐下:“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那你还记不记得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容麟的面上浮现起一丝痛楚。

宁玥摸上他额头:“好了,我们不想了。”拉起他的手,这是一双能把山石击得粉碎的手,如今却瘦得一丝力量都没有,“你在地宫的时候,一块石墙塌下来,你都扛住了,你以前,力气很大,武功也好。我掉下崖缝,是你把我抱上去的。”

容麟的眸光出现了一丝波动。

宁玥见他不是对过去的事毫无反应,忙趁热打铁道:“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西凉。我开了家医馆,你打扮成一个中年大叔,到我医馆找茬,气坏了我好多大夫,后面又傻子似的,任由我乱扎针。”

容麟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眸光渐渐变得迷离。

“你易容术真差劲,我早看出你是个年轻人了,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只有十七岁。一晃八年,你如今都二十五了。”宁玥艰难地说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不记得我,也不记得大哥了吗?”

“容卿。”

宁玥一怔,含泪看向他。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宁玥一眼,仿佛在试探宁玥会不会发怒:“容卿。”

宁玥眼睛一亮,扶住他双肩道:“记得容卿?”

“容卿,容卿,容卿。”他笑着喊了起来。

宁玥明白了,他还记得大哥,或许只有一个名字,但在王府,谁都不准提起这个名字,所以他连叫一声都不敢。宁玥心疼地抱住他:“想叫就叫吧,叫多少遍都可以,大哥也很想听到你喊他。”

容麟叫着容卿的名字,不知叫了多久,在宁玥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玄胤把容麟抱回床上,宁玥打来温水为他擦身,玄胤拿过毛巾:“我来吧。”

“你是皇上,哪里能让你做这些?”

“我这个皇上,菜也买了,饭也煮了,还有什么做不得?”玄胤笑着,解开了容麟的衣裳。

容麟的情况不大好,除了瘦可见骨之外,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这肯定不是在南疆时留下的,因为容麟曾经说过,容卿晕血,他不敢让自己受伤。

宁玥的脸色变得僵硬而冰冷。

玄胤凝眸道:“是鞭伤和勒伤。应该是他想逃跑,被教训过。武功也被废了,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宁玥深吸一口气:“他们把容麟接回北域,就是让容麟过这样的日子吗?那是他们亲生儿子!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窗子外刮来一阵冷风,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屋子彻底暗了下来,熟睡中的容麟忽然开始尖叫!

玄胤按住了他:“掌灯!”

宁玥点了灯,关紧窗户。

容麟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怔怔地望了墙壁半晌,又闭上眼沉沉地睡了。

玄胤道:“他被关过禁闭。”

关禁闭是一种并不血腥却高度摧残人意志的刑罚,将人关在漆黑而狭小的空间内,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不知时间,不明昼夜,运气好的,几个时辰便出来;运气不好的,一连关个三四天,或者更久。但一般来说,关个一两次,没多大影响,瞧容麟的反应,应该是被狠狠地关过,而且关闭期间,还发生过什么让容麟恐惧不已的事。

宁玥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们可不可以把他带回南疆?”

玄胤点头,想到什么,又道:“他对以前的事还是有反应的,你多说说,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但是容卿的死……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决定。”

夜里,容麟醒了一次,见宁玥守在床前,又闭上眼睡了,等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时,宁玥果然已经做好香喷喷的糖醋排骨了。

容麟很高兴,叫了一声妹妹。

宁玥喜上眉梢:“记起我了?”

“妹妹。”容麟呆呆地呢喃着,吃了一块排骨。

看样子,还是没能想起从前的事,也没恢复心智,不过没关系,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宁玥给他盛了一碗粥:“可以自己吃吗?”

容麟乖乖地拿起了勺子。

宁玥会心一笑,问玄胤道:“我们怎么出城?”

玄胤把搅拌好的粥与宁玥面前滚烫的一碗换了一下,道:“李叔买通了西门的一个侍卫,玄江和冬梅已经出城了,我们到城外与他们汇合即可。北城比南疆近,我们先去北城。”

北城是玄家的发源地,位于西凉境内,算是比较稳妥的一条路。宁玥笑了笑,对容麟说道:“妹妹带你回家好不好?回你和容卿的家。”

容麟点头。

“谁都不许走!”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厉喝,紧接着,是一阵皮靴砸地与搭箭拉弓的声音。

玄胤警惕地站起身来,将宁玥容麟护在了身后。

门被人撞开,王妃面若冰霜地走了进来,她手里,牵着一只凶悍的猎犬,想必正是这猎犬闻到了容麟的气味,才一路追到这边。

看到他们,容麟的身子开始颤抖。

宁玥握住容麟的手:“别怕,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王妃冷冷一笑:“南疆王,南疆皇后,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玄胤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神色自若道:“别来无恙,王妃。”

王妃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不声不响地混入北域,偷了我儿子,我可担不起这句别来无恙。”

“这是你儿子?”宁玥笑了,“有把自己儿子折磨成这样的吗?你当年把容麟骗走就算了,还折磨狠下心去折磨他!我倒要问你一句,他可是你亲生的?”

不是我,是他父王。

王妃捏了捏手指:“我们都是为了他好,谁让他放着好端端的王世子不做,偏得惦记一个男人?”

“为他好就是废他武功,让人绑他、鞭打他、还关他、恐吓他!你到底是不是人?看来你从前对他的疼爱都是装出来的。”宁玥自嘲道:“我真是瞎了眼,会允许你给我治病,害我大哥欠了你一个人情……害我们所有人都对你失去戒心,你装的真好!”

王妃的睫羽颤了颤,道:“废话少说,把容麟交出来,这次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也不会举报你们的行踪。”

容麟的身子又抖了一下。

宁玥抱住容麟,冷冽的眸光射向王妃的眼睛:“你这种鬼话,骗鬼还差不多,容麟不会交给你,有本事自己来抢!”

王妃抬起手臂,打出一道天蚕丝,天蚕丝削铁如泥,没有兵器可以抵挡,从桌子中间走过,瞬间将桌子劈成了两半,眼看就要圈住宁玥的脖子,玄胤拔出匕首,斩断了天蚕丝。

王妃难以置信,又抬起另一手。

玄胤讥讽道:“金刚石,又名钻石,你的天蚕丝不是它的对手,省省吧。”

王妃气白了脸:“该省省的是你们!你们真以为凭着一点拳脚功夫就能逃出北都?我告诉你们,北都已经戒严了,那个被李掌柜买通的侍卫也已经被我处置了!你们插翅难飞,识相的,就乖乖把容麟交出来!否则,我就这样与你们耗着,耗到最后,饿死了可别怪我!”

玄胤哧了一声,凉薄笑道:“你看我们三个,真要饿的话,第一个饿死的会是谁?”

毫无疑问,容麟。

王妃的脸又白了几分:“容麟要是死了,我会第一时间把你们杀掉!”

玄胤挑眉:“你当我们怕死?来之前,我就已经把后事交代清楚了,你这把年纪,好像也逍遥不了几年,容麟……还没给你弄出个宝贝孙子吧,哦,绝后了,怎么办?”

王妃被戳中痛脚,面容一阵抽搐。把容麟带回来的这些年,不论她用了多少心机,甚至毁去了容麟的记忆,骗容麟说莫娜是他一见钟情的未婚妻,容麟却还是不肯碰莫娜一根手指头。没有后,就算登上皇位又怎样?这才是她最难过、最抓狂的地方!

“但是你们把容麟带回南疆,容麟就能娶妻生子了吗?少给我上眼药!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王妃镇定了下来,喘息着望向宁玥怀里的容麟,这画面,刺痛了她的眼,这些年,无论她怎么努力,容麟都始终不肯亲近她,为什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能让他如此信赖?“容麟,跟母妃回家好不好?他们是坏人,要把你从母妃身边抢走。”

容麟呢喃道:“回家,要见,容卿。”

王妃倒抽一口凉气:“容卿早就死了!他们没告诉你吗?”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住嘴。

容麟却已经听清了,怔怔地问道:“容卿……死了?死了,容卿死了,他死了……”

宁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容麟,你听我说,我大哥他……”

容麟喷出了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

容麟的吐血晕厥令气氛陷入僵持,宁玥铁了心要带走容麟,夫人又绝不可能放任他们离去。

“南疆王,再拖延下去,等王爷的人找到这边,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玄胤淡道:“那就跟你儿子同归于尽吧,反正我瞧他是宁死也不肯跟你们回府的。”

“你……”王妃的目光透过门缝,在屋内扫了扫,宁玥正在给容麟擦脸,动作十分轻柔,她眼疼地说道:“别逼我,南疆王,我不是没法子对付你们的。”

玄胤看着她道:“虚张声势不管用,你倒是来点实质性的东西。”

王妃深深地看了宁玥一眼:“你以为就算我放你们走,你们就没事了吗?”

玄胤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王妃动了动眉毛:“你很久……没检查皇后的身子了吧?”

玄胤蹙眉,古怪地看着她。

王妃薄唇轻启:“金蝴蝶。”

玄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定定地看了王妃两秒,王妃冲他淡淡一笑,他一个健步迈回屋内。

宁玥回头道:“怎么了?她要杀进来?”

玄胤按捺住心底的骇浪,语气如常道:“不是,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叫我,以为你出事了。”

宁玥弯了弯唇角:“你听错了吧?我没叫你。”

玄胤紧紧地搂住宁玥,大掌挑开她后背的衣裳,一滑而入,一边抚摸着她肌肤,一边从铜镜里看到了那只若隐若现的蝴蝶……

……

王妃一转头,见玄胤面色冰冷地走来,淡淡一笑:“看到了?”

玄胤一把掐住了她喉咙,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出佩剑,王妃抬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无畏地看着玄胤。

玄胤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耍了什么花招?”

“你猜?”

“严惠妃是你的人。”

王妃笑得莞尔:“总算被发现了,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你为什么要把一颗棋子布到南疆?”

“你们玄家不也把棋子布到了北域吗?”

“我们布棋子只是为了自保,而你,是在滥杀无辜!”玄胤紧了紧手中的力道,“你到底……跟南疆有什么过节?跟宁玥有什么过节?”

王妃被掐得面色发紫,强撑着说道:“能有什么过节?不过是怕容麟不肯跟我回来,所以对马宁玥动点手脚,让你们对我感恩戴德罢了!严惠妃是我们的死士,起先是指望她获得你皇爷爷的宠爱,好借兵助我们复国,但她混了二十多年也没混出个样子,我判定她任务失败,指定了她一项新的任务。”

“这任务,就是金蝴蝶巫术?”玄胤恨不得掐死她!

她粲然一笑:“没错,但不知道耿皇后从哪里得到的图册,居然给宁玥纹了个一模一样的金蝴蝶,好在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严惠妃重新给宁玥种下巫术,而我,作为唯一能解除巫术的人,自然会被你们以礼相待。”

玄胤冷道:“难怪你出现得那么及时!不等容麟去接你,你自己就来了,我们还以为,一切只是个巧合。”

“你们全都把心思放在了马宁玥的病情上,自然会忽略我的蹊跷。”王妃拍了拍玄胤的手,“可以松开一些吗?真掐死我,你的皇后也没命了。”

玄胤又掐紧了一分:“你当初就没治好她,现在还指望我继续相信你?是你傻,还是我傻?”

王妃被掐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当初……她怀了身孕……我不能用猛药……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吗?”

“那你事后为什么不说?”玄胤将她整个人砸在了大树上,“你就是故意的!你想用宁玥牵制我!说,你还有什么目的?”

王妃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不敢直视玄胤的眼睛:“还能……有什么目的?就是希望将来有天我们谋朝篡位的时候……你能帮我们一把……”

“那你现在把真相告诉我,不怕我回去之后派兵绞杀你们?”

“你……要是真这么做,我也认了,但我不能让你带走容麟……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世了,容麟是我们轩辕家最后一个孩子,就算将来我们做了帝后,没有容麟,没有血脉传承,我们还是会亡国,所以……你只要答应我……交出容麟,我就以性命以及整个轩辕氏族的命运发誓,彻底治好马宁玥。”

……

暮色四合,容麟从昏睡中醒来,一睁眼,看到宁玥守在床头,拿起衣衫披在了宁玥身上,没惊醒宁玥。随后,他走出里屋,来到外间,玄胤在外间的火炉旁,用黑炭在纸上画着什么。

“画什么?”他问。

“黑甲军的势力分布图,王妃的势力分布图,以及准确的逃亡路线。”玄胤说完,意识到了不对劲,举眸一看,“容麟?你……”

容麟苍白着脸在玄胤对面坐下,两天没刮胡子,他唇周已经长出了一圈青色,他拿起一根干柴,在炉子里拨了拨:“她威胁你了吧?”

“你这是……好了?”玄胤指了指太阳穴。

容麟牵强地笑了笑:“睡了一觉,什么都想起来了。”

玄胤点点头:“容卿他……”

“我知道,他死了。”他的口吻很平静。

玄胤皱眉:“那你还跟我们走吗?我没别的意思,不是想抛下你,而是南疆已经没有容卿了,如果你不想触景伤情的话,离开北域后,还是别去南疆了。”

“我要去的,我想再看他一眼,骨灰也好,墓碑也成,总不能让他这么孤孤单单地走了,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容麟的眸中有了湿意。

玄胤把图纸递给他:“路线我已经画好了,等下我们兵分两路,你和宁玥从东区出北都,会有人在码头接应你们。”

容麟捧着手中的图纸,火光照在纸上,也照在他脸上,照起一片昏黄的光:“就这样放我走,玥玥怎么办?”

玄胤的瞳仁动了动:“你知道玥玥的事?”

“没疯之前听她与王爷说过,后面我疯了,就不记得了。”一口一个王爷,显而易见,已经没将他们看作自己父母了。

玄胤眸光微暗道:“我会把王妃劫持到西凉,到时候,自有办法逼她治病。你不会心软吧?”

“不会,随你惩治。”顿了顿,容麟又道:“可是我觉得,你带走她的几率不如我出手的几率大,你带玥玥走,我去劫持她。我虽没了武功,可我是她儿子,我更容易接近她。你给我两个影卫、一包软骨散。”

下药是最笨拙,却也最有效的法子,换做别人,自然无法得手,可诚如容麟所言,他是王妃儿子,王妃几乎对他没有戒备。得逞后,两个影卫分别背上容麟和王妃,到指定地点与他们汇合,这一出戏,就算是圆满了。

但玄胤有些犹豫,容麟毕竟不是曾经的大帅了,让他参与如此危险的任务,万一暴露,容麟将面临再一次被囚禁的下场,而那时,再把容麟抢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犹豫什么?怕我背叛你们?”容麟嘲讽地问。

玄胤一拳砸上他肩头:“你小子欠揍!”

本没用多大的力,容麟却生生被打得咳嗽了起来,玄胤一阵心酸,探出手给他揉了揉。

他笑:“别撩拨我,我喜欢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心我欲火焚身把你办了。”

玄胤嘴角猛抽!

容麟捧腹大笑:“威风显赫的南疆王,也有被我调戏的一天。”

玄胤瞪他,死死地瞪他!这时候,玄胤非常怀念容麟的身手,要是能打一架就好了。想起二人在小别院动手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容麟还是那头爱炸毛的小雄狮,一言不合就开打,总瞪着一双大眼睛,把容卿死死地护在自己的领域,侵犯者,死。

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那意气风发的紫衣少年,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青年,谁还记得他金戈铁马、战不旋瞳?谁还记得他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又有谁,记得他总赖在容麟身边,笑得像个稚童?

玄胤忽然站起来,背过身去!

容麟笑够了,望着玄胤的后脑勺,调侃道:“干嘛?你不会是哭了吧?我说够了啊玄胤,你是男人。”

“谁哭了?朕才不会哭,至少不会为了你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哭。”玄胤逼回了眼底的水光,缓缓转过身来,“还是朕去抓她,你带玥玥走。”

容麟叹道:“别跟我争了,我憋这口气憋了五年多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扇她耳光的机会,你说呢?”

玄胤定定地看着他,似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

他一笑:“不会杀了她的,我有分寸,就是她害我变成这样,我得出口恶气。”

“当年,你是怎么会跟她走的?”

“她骗容卿,说我不回北域,王爷就会杀了我,还说五年后就把我送回来,容卿信了,给我下了药。”容麟自嘲摇头,“老子就说容卿怎么突然那么……”

“那么什么?”玄胤问。

“咳……没什么。”容麟的耳根子有些泛红。

玄胤没再多言,想进屋去看看宁玥,容麟突然问:“我记得你之前从地宫拿过一颗菩提子,是不是?”

玄胤眉梢一挑:“啊,是,怎么了?动了你们老轩辕家的东西,让我赔啊?”

容麟噗嗤一笑,眸光闪动道:“我就在想,你怎么不顺手把那宫殿毁了算了?”

玄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要是早知道你爹娘会拿那里的钱财来复国,相信我,我真会毁了它。”

“没有后悔药。”容麟拨弄着炭火,“不过你也不差嘛,得到的宝藏比地宫的还多。”

玄影双手插抱胸前:“你说灵蛇岛的啊,那倒是,的确比地宫多多了,所以我才不怕你们老轩辕家的人,真要打仗,我用元宝都能砸死十万大军!”

容麟低低地笑了。

……

宁玥知道了容麟恢复记忆与神智的事,高兴得险些说不出话。二人没把计划告诉宁玥,金蝴蝶的事也三缄其口,容麟让宁玥分别做一张玄胤和他的人皮面具,宁玥问为什么。

他道:“障眼法呀!”

玄胤附和:“对,就是障眼法,还有影卫们的,也做几张备用。”

宁玥觉得古怪,这俩人似乎有事瞒着她:“你俩……没背着我偷偷干什么坏事吧?”

二人齐齐摇头!

宁玥往椅子上一坐:“不说是吧?不说我就不做了!”

玄胤叹了口气:“唉,早跟你说瞒不过她的。”

二人只得把话如实说了,宁玥越听脸色越难看,容麟就道:“我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你们不同意,我就不和你们回南疆了。”

“容麟!”宁玥大怒。

容麟道:“反正我必须得治治他们,否则我就不走,你们强行把带我,我也还是会回来找他们报仇,除非你们跟他们一样,把我囚禁起来。”

宁玥失语,她怎么舍得囚禁容麟?天天陪他游山玩水都不够。

……

清晨,玄胤大喇喇地推开房门,王妃一夜未归,就在外院搭了个帐篷,听到动静,她从帐篷里出来:“考虑好了?”

玄胤咳嗽了几声:“你们北域的气候真是太干燥了,弄得我嗓子冒烟,说话都疼。算了,我长话短说,我接受你的提议,但我有三个条件。”

王妃勾唇一笑:“只要你肯把容麟交出来,什么条件都好说。”

玄胤伸出手指:“第一,告诉我,如果玥玥不治疗会怎样?会死吗?”

王妃笑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她的巫术被我治愈了大半,不可能会死,但她的脑子会逐渐萎缩,先是失忆,再是失去语言能力,最后是失去行动能力,跟个活死人差不多。”

“够恶毒的。”玄胤垂眸一笑,“那你打算怎么根除?”

王妃就道:“她如今,也只是差一瓶药而已,药我没带在身上,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去命人去取来。”

玄胤摇了摇手指:“万一你是去请救兵,我们全都惨了,还是派个人监督比较好。”

王妃冷笑:“随你。”

玄胤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个条件,我要我的人过来,把玥玥送出北都,她走出城门了,我再带容麟回府,你不放心你就在这儿守着。”

王妃想了想:“好,我答应你。”

玄胤吹响哨子,两刻钟后,两名身材高大的影卫闻讯赶了过来,正是黑衣首领玄一与武功仅次于他的玄二。

玄胤派黑衣首领随王妃的侍卫回王府拿药,半个时辰,二人归来。玄胤拔掉瓶塞,倒出一颗药,对黑衣首领道:“进去,喂容麟吃掉。”

“是!”

王妃嘴角抽了抽:“你还怕我下毒?”

玄胤摊手:“没办法,谁让你有前科?”

王妃冷哼:“我还不屑于这么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玄胤玩味儿地说道:“那你为什么还是给下了巫术?你这人呐,就是不诚实。”

一刻钟后,黑衣首领打了帘子出来,对玄胤道:“容麟没事。”

“我都说了这是真正的解药,我不可能拿我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当初算计马宁玥也是情非得已,但我与她,实在谈不上什么仇恨。其实对你……我也是不恨的,可我没办法……”王妃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复杂。

须臾,宁玥在黑衣首领与玄二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与王妃擦肩而过时,宁玥突然抬手,甩了她两耳光!

侍卫冲上来,玄影卫拔出佩剑!

王妃捂住高高肿起的脸颊,恶狠狠地瞪着宁玥。

宁玥冷声道:“第一巴掌,是替我大哥打的,你用不光彩的法子从他手里骗走容麟,害他郁郁而终;第二巴掌,是替容麟打的,生了他又抛弃他,找回他又凌虐他,你们不配为人父母!”

王妃咬牙道:“别得意太早,马宁玥,我同意救你,不代表你这辈子就能平安喜乐,走着瞧!”

宁玥与玄影卫踏上了出城的马车,一个时辰后,宁玥那头发来信号,出城完毕。

玄胤用刀架在容麟脖子上,缓缓跨出门槛。

王妃的眼神有些微妙:“解药我给了,马宁玥我放了,可以放开我儿子了吗?”

玄胤另有所指地说道:“我放了他,我还有活路吗?”

王妃的眼神闪了闪:“当然,我会给你准备马车,送你出城,从今往后,只要你不踏足北域,我保证不找你麻烦。”

玄胤斜睨着她,笑道:“你说送我出城,到底是送我的人出城,还是送我的尸体出城?”

王妃狠狠一怔。

“你与我谈话后,我心里,其实已经对某些事有了猜测,但我还是想你亲自告诉我。”

王妃被他厚重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望向了别处道:“告诉你什么?”

玄胤眸光一凉:“我到底是不是轩辕氏的后人?”

……

宁玥与黑衣首领、玄二换了一辆马车。

“在想什么?”宁玥靠进黑衣首领的怀里。

黑衣首领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吐出来的是玄胤的声音:“在想容麟昨晚与我说的话。”

“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是不是动了地宫的菩提子,这很奇怪。我拿菩提子给你治病的事儿,他不是早知道吗?还多此一问做什么?”当时只想着容麟和玥玥的事,没反应过来有异样,而今再一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宁玥道:“你问他为什么问这个没?”

玄胤若有所思道:“我问他是不是怪罪我动了他们轩辕家的东西,他话题转得贼快,怪罪我怎么没顺便把地宫给毁了。我说要是早知道你爹娘会拿地宫的钱复国,我肯定毁得干干净净!”

“也许……他就是太恨他爹娘了?”宁玥狐疑地道:“那他还说了什么别的没?”

玄胤的表情越来越古怪:“之后又说起了灵蛇岛的钱,说我不比他们家差,得到的更多。”

宁玥张了张嘴:“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像是你和轩辕家在争宝藏,你争赢了一样,但灵蛇岛的宝藏与地宫的宝藏有关系吗?”

……

“你可知道灵蛇岛为何会有那么多宝藏?”王妃没直接回答玄胤的话,而是反问。

玄胤,不,确切地说,是容麟,他道:“据说是陈皇后留给后人的。”

王妃随手摘了一片桃树叶子:“宝藏本身就存在,陈皇后只是碰巧发现了而已。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宝藏,宝藏也是会择人的,它的大门,永远只会主人开放。”

容麟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灵蛇岛宝藏的主人是……”

王妃觉得玄胤的嗓音有些古怪,不过上火发炎都会变得十分沙哑,她没放在心上,说道:“还记得黎族的禁地吗?千百年来,那么多人去禁地取石钟乳,为早不塌陷、晚不塌陷,偏偏你们去的时候就塌陷了,真以为是采集石钟乳过度?太天真!”

“难道是因为地宫等来了它的主人?”

“没错。”

“那么我和容麟,谁才是它的主人呢?”

王妃神秘一笑:“都是。”

容麟眯了眯眼。

王妃说道:“地宫、灵蛇岛,都是轩辕大帝留下来的宝藏,只有轩辕氏的后人才有资格动用它。”

容麟沉吟片刻:“陈皇后,也是轩辕氏的后裔。”

王妃苦涩地说道:“没错,我、容麟的父亲,还有陈皇后,都是轩辕后裔。我一度对你感到十分亲切,想来也是这个缘故,毕竟我们体内流淌着轩辕帝皇的血液,你之于我,也像一个亲人。”

“但你现在,却决定要除掉你的亲人。”

王妃捏碎了手中的叶子:“轩辕一族,不需要太多的领袖。我们要复国,要一统天下,要重塑轩辕一族的辉煌!到时候,将不会有西凉东吴南疆!只有轩辕皇朝!你扪心自问,你会甘愿臣服我们吗?你会为了复国大业与西凉兵戎相见吗?你不会!你的存在,只会成为我们一统天下的障碍!”

容麟讥讽地说道:“所以你给玥玥下了巫术,不仅是为了做个好人接近我们、接回容麟,更是为了有一天让我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命!”

王妃好笑地说道:“现在,解药已经被马宁玥带走了,我没办法再用她威胁你,不过,也不需要了。”

她余光扫过的地方,一名侍卫已经悄然来到了容麟身后,趁着容麟被王妃分出注意的空档,一个跃起,打开容麟的匕首,将假容麟抢在了怀中。

王妃忙将假容麟拦在身后:“弓箭手准备。”

数十名弓箭手呼啦一下从房顶四周窜了起来,瞄准容麟,将弓弦拉到最大。

……

“不要——不要——他是容麟——”玄胤骑着马,在道路上疯狂地疾驰!

……

容麟含笑看着王妃:“杀了我,你会后悔。”

王妃一边护住身后的“儿子”,一边对他嗤道:“多么不易才把你给瓮中作弊,不杀你,我才是真的会后悔。”

容麟摊开双臂:“那你就杀吧,你儿子会替我复仇的。”

王妃笑得恣意:“他不会,他甚至不会记得今天的事。等他与莫娜生了孩子,我就让他恢复武功,踏平你南疆河川!你那小太子,也会成为他刀下亡魂!”

“你这样做,可有问过容麟的感受?你根本没把他当儿子,你就是把他当成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是为了他好。”

容麟笑了,笑出了眼泪:“我一直……特别羡慕那些有娘的孩子,每次看到兰芝对玥玥那么好,我都会想,为什么我娘要丢下我?她是不是其实也很爱我,只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直到后面我才发现,不是所有生了孩子的女人,都配被叫一声娘亲。”

王妃被他说得心烦意乱,那眼泪,更是仿佛滴进了她心里,灼热而疼痛,一定是老祖宗的血脉在作祟,她必须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只会越舍不得杀他!

……

“不要放箭——”

“不要——”

“他是容麟——”

玄胤的嘶吼,回荡在僻静的街道。

……

王妃厉喝:“放箭!”

箭矢如云,劈天盖地。

“你看,我不喂你,你都不好好吃东西。这燕窝我尝过了,味道很好的。”

……

“还是你香,容卿,你真香。”

“你的腿往哪儿放?”

“我冷嘛!好冷好冷好冷,一入秋就过冬了,哎呀,真的冷死我了……”

……

“容卿你看看我。”

“看你做什么?”

“你好多天没看我了。”

……

你又好多天没多看我了,容卿,我来了。

……

容麟望着王妃,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王妃不明所以地走上前,看向那个已经被射成刺猬却还笑得如此得意的男子,心口一痛!

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了什么,她摘下对面的脸,顿时感到……天崩地裂!

一年后

宁玥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来到陵墓前,缓缓跪下,从食盒里取出一瓶梨花酿、一盘糖醋排骨、一份水晶糕、一叠西湖醋鱼、一碗凉拌竹笋。

“大哥,容麟,我来看你们了,每年都对着我这张脸,会不会觉得很烦?烦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想你们呢?大帅府的海棠花又开了,没以前的香,可能是我不太会种吧,要是大哥你在就好了。

容麟你的书房被白蚁蛀了,我让人翻修一下,没做太大的改动,就添了一张小桌子,以后容念会在那里写字。

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你们要是不喜欢,就托梦告诉我。

摄政王府已经没有了,知道你们不想见那两个人,玄胤没杀他们,就关在小黑屋了,关一辈子。

唉,瞧我东一下,西一下,没有重点的,你们是哥哥,可别笑话我嘴笨。

我想过了,等我生产完,就带着容念四处走走,你们没去过的地方,我替你们去;你们没吃过的东西,我替你们吃;你们没走完的人生,我替你们走……”

“那朕呢?”玄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宁玥身后,对宁玥道:“也是朕的大哥,朕不能让你一个人把功劳抢了。”

宁玥破涕为笑。

“还有我还有我!”皇甫倾牵着太子的手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帮舅舅吃东西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能吃!一个顶俩!游历山河的任务交给皇兄,皇兄体察民情,将来才能做个好国君!至于父皇和母后嘛……嘿嘿,就把舅舅的洞房补完吧……”

宁玥听到前面还觉得挺窝心,但后面一句——

“皇甫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交给你的?”

呀!糟糕!母后发飙了,快逃!

(正文完)

------题外话------

让大家久等了,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完结的时候一点都不敢马虎,以前每天一上午就是一万字,现在一整天也才五千字,最后一千字更是从四点开始,写了删,删了写,斟酌了将近三个小时。如果还是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前两世的金蝴蝶是谁,没跳章的读者应该猜出来了,没猜出来也没关系,明天有个金蝴蝶番外。

然后关于容麟和大哥,理论上是有续写甜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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