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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人的展示厅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众人的视线象被一种诡异的力量吸住般,无法移开,紧紧盯视着,那一根浓稠的血线在女娲玉舞人的衣领处汇集成一滩后,缓缓地,渐渐地就凝结住,最后,在那玉脸上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一刻,炫梁的七彩宫灯下,营造出的不再是怜爱世人的神女,而是一樽被附了怨念的冤魂。

这一刻,无人敢动弹半分,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唯恐稍有动静,那附了体的冤魂便会扑袭而来。

寂静中,又一声清晰可闻的玉璞碎裂声传来,众人控不住地吸气声此起彼落地响起,后背齐齐发麻,从脊梁骨直达后脑皮层。

只见,女娲玉舞人的一张脸,从鼻子中央呈龟裂状渐渐向四周放射开,使那一张带血的玉脸,在七彩的宫灯炫梁下,更加狰狞!

谢良媛听到玉碎之声,脑海里瞬时冲出一些画面,她低低呻吟一声,猛地搂住了兰天赐的腰,小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象是深海溺水之人,又象是被弃于千里无人的死域中的弱小生灵,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好冷——

手好冷、脚好冷、心好冷!

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好冷,冷到全身发抖,抖到全身麻木,麻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刺痛的心提醒着自己——

她还活着!

兰天赐的手掌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从发顶开始,顺着乌黑的长发,直抚到后背,时而轻拍、时而轻抚,如同在诱哄沉在不安睡眠中的婴儿……

神色却一派平静淡然,看着玉雕人眼角下的一小块玉皮开始慢慢鼓起、露出鲜红的血色,而后,象是有什么要从里面挣扎出来,玉皮开裂的缝隙越来越大,丝丝的血线从缝隙里溢出,碎裂声越来越密集……

所有人,感到自已的心跳似乎被那诡异的碎裂声操纵般,急促得象要冲出胸口!

下一刻,玉雕人如同千年古刹那被风干的古佛,全身的塑金纷纷剥落,带着血,带着皮肉,碎响了一地。

最后,露出的却不是泥坯!

而是——

剥了皮的血肉!

血肉中清晰可见的骨架!

甚至——

腹部处那完好的内脏……

一一呈现!

“啊……。鬼呀……。”钟氏一声尖锐的惨叫,连滚带爬地躲向帷帐后面,疯狂是尖叫着,如同点燃了成堆的炮仗,瞬时,展示厅跟开了锅似地炸开,众人带着惊恐本能地朝着大门奔去,纷挤中,你推我,我拉你,有人被椅子绊倒,下一刻,身后的人挤了上来,惨叫声中,摔成了一堆。

你压了我的腿,我撞了你的头,一时之间,骂声、吼声响成了片。

“门开不掉,门开不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换得更多的惊慌。

另外几个人,忙跑向另一煽门,发现,也是反锁住,瞬时,厅内紧张的气息更浓。

有人开始喊着,“单经亘,你给老子开门,否则,老子出去后铲平了你这黑店。”

单经亘早已是六神无策,如此惊悚的拍卖现场,恐怕说出去,都未有人会信。

“噤声!”兰天赐冷冷地开口,声音并不大,但带着煞气却镇住每一个人的耳膜,鼓鼓作响。

尽管,兰天赐想将这些人轰了出去,可燕青正在外面做防止流言散步的举措,在此之前,这些人必需暂时留在此处。

单经亘瞬时跟打了鸡血般跪了下来,朝着天子磕首,朗声道:“皇帝在此,紫薇之气亦在此,邪灵难侵。”

众人一凛,猛地想起,帝王就在此厅中。瞬时,象服了安神剂一般,众人悄悄地找了个远离女娲玉舞人的角落,挤在一堆躬身垂首站着。

展示厅在方才众商客相互推搡时,桌椅倒地,乱成一团,连城施施然挑了离右侧大门最远的左下角的一张桌旁坐下,肘抵扶手,手指轻揉眉锋,看到玉皮掀开露出血肉的那一刹那,似恍然大悟,这女娲玉舞人是个赝品,夏凌惜让他速来西凌参与拍卖,只是想借他的本钱,两个人狠捞一笔。

可惜,他终究没有施了全力,玉舞人旁落。

他略显苦恼地用力揉了一下眉尖,苦笑,怎么办,他又负了野丫头的所托了。

如今,这鬼丫头会站在哪个角落画着圈圈诅咒他呢?

思及此,视线带了微微的冷嘲看向僵立在不远的周玉苏身上,看到她后臀那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红,及脚底一滩可笑的不明液体时,嘴角的笑意更深,同时,眸底淡淡的失落更浓更重,他方才,怎么会认为这个女子是夏凌惜呢?

忆起方才的一幕幕,他猛然想起,就在此之前,谢卿书对所有人说,他三天前方和夏凌惜圆房,想来,就是这个假冒的女子吧!

似喜,又却上心头。

鬼丫头,你三年有夫之妇之身,面对谢卿书这种风流公子,你居然还是白壁无暇,果然,你当年拒绝我的理由并非诓我。

当年,他知道夏凌惜一直在谋划如何给夏家翻身,她需要一个可靠、信誉良好的商铺打开她的路。

他喜欢她的聪慧,坚忍,更喜欢她嘻哈笑骂中在逆境中求生。

所以,他不惜放低了身份,自荐枕席。

可那鬼丫头直接就拒绝了他。

她嫌弃他身份过于复杂,担心他身边的狂风浪蝶把她这株路边的小花给催残了。

可恨的鬼丫头,明明知道他动了贪恋之心,还用那种可恶的语气搪塞他。

但此时,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彼时,他是动了心,却没有动了全心。

他自幼被连城家族视为接班人,营商只是他的一个兴趣,最终,他还是要站在朝堂之上,而他身边的女子,不可能是个山野丫头。

他或许会给她真情,但他没有想过给她一个匹配的身份。

许是那鬼丫头早就把他看透了三分,转了身,便与谢卿书合作。

这三年,他频频听说她的消息,及,谢家在三年,财富翻了三倍,他知道那鬼丫头有那能耐。

他也曾后悔过,但想到罗敷有夫,那一丝遗憾,也只能换作是一声叹息。

可现在,他想找到那个鬼丫头,问她,这一次,他用倾城之力,是否,能换得她真心托付。

思忖间,一阵香风袭来,连城侧首,白枫已然在他身边坐下,双臂故意交叉于胸前,露出让男人心猿意马的沟壑。

他视线平静地环视厅中的另外三个女子,除钟亚芙被屏风所挡,看不出她情况外,另外两个,一个缩在厚重的帷帐后,全身发抖,含含糊糊地哭着。

一个就站在他视线的前方,血尿湿一身。

倒是这个女子,演了一场戏后,成了观众。

“公子,好雅兴,奴家能坐么?”白枫轻语,恣态撩人地半坐半靠在椅上,笑得风华绝代,眉眼处,掠尽风情万种,纤手两指提起茶壶,拿了一个未用过的茶盏,倒了一杯后,双手呈上,红唇轻启,“公子,赏脸喝一杯么?”

视线,带着露骨,不停地扫荡着眼前这一身雪衣的翩翩佳公子。

“夫人已不是坐下了么?”连城脸上带着一抹闲然的笑意,朗目微眯,星瞳幽暗深不见底,但他的言语,显然是拒绝了白枫的敬茶。

白枫也不介意,她知道这等身份的公子哥儿,多少都有些洁癖,这茶盏虽干净,但这壶茶显然有人喝过。

“夫人?担不起这称呼,奴家还是孤身一人呢。”白枫媚眼弯弯探向谢卿书,轻叹一声,“谁让奴家不幸,遇到薄幸之人……。”

“当真?”连城脸上笑意更甚,看向女子的眼眸带了戏谑,“夫人方才这一出戏,甚得连某人的心。”

白枫微微讶异,看他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探究,心道:想不到传闻中的连城公子如此厉害。

她今日来这里,自然不是来呕这口气的。

谢卿书去年突然与她断交,就算是伤心,就算是要闹上一闹,也是去年的事。

如今,事过了近一年,于她也是烟轻轻,水茫茫,哪有那般大的份量,值得她费三千两银子来丢这份脸。

她又不缺裙下之臣!

在她白枫的眼里,谢卿书虽然容貌出众,丰神玉朗,是红销帐里的香艳客,但也不过是出生于商贾之户,而她身边的,随便拿出一个,也有四品京官府里的公子哥儿。

她来,是奉了命。

她是西凌的细作,她花钱如流水,明里是亡夫所留,其实是朝庭暗发给她的。

她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人暗授,甚至是什么时辰到场,都是依计行事。

她不是愚笨之人,她知道今日帝王会莅临拍卖行现场,敢在帝王驾前,敢在众多西凌暗卫的监视下,让她唱出这一台戏的,不会有别人。

正是帝王自已。

所以,她今日施了浑身的懈数唱了这一出戏,自然是,希望能够得到帝王的青睐。

因此,当兰天赐走进展示厅,她一眼就感觉到那琉璃眸色的年轻男子就是西凌年轻的帝王。

她抑不住澎湃的心,向他抛去了含情脉脉一眼,可惜,对方的注意力全在一个未发育完整的小丫头身上。

失落之余,她发现了新的目标,一个在众人生乱时,却静坐一旁的男子。

另一边,谢卿书半佝偻着身子蹲下,双目紧闭,身形微微颤抖一阵后,缓缓平息,再睁开时,缓缓站起,直直走到玉雕人的前面,跨过护栏,伸出手,想轻触着玉雕人脸上脱了玉皮的地方时,突然,一股霸道的力量突然将他整个身体掀起,他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已然摔出三丈之外。

身子“砰”地一声跌在小桌上,连人带桌地重重落地,桌上的瓜果碎皮茶汁溅了他满身。

后背很快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谢卿书呻吟一声,久久无法抽直脊背。

茫茫然间抬首,看向女娲玉舞人时,触及帝王一双冷得足以覆住冰霜的眼眸,似在警告他,不让他碰触玉舞人。

谢卿书低了首,不明所以然地勾了一下唇瓣,复,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迅速在人群中搜索,接着,艰难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绕过翻倒的桌椅,站在了周玉苏的面前。

谢卿书伸出两指,捏住轻纱的一角,缓缓地、再缓缓两指捏上她的下颌,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似乎是在用手来丈量它的宽度和厚度,最后,猛地揭开面纱,冷冷而视。

那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眼角因为厚痂的下压,显出三角眼的形状,鼻梁厚如朝天蒜,嘴唇四周浮起,衬得唇瓣如猪。

就是这么一张脸,他居然亲了三天三夜,如珍似宝哄在心上,还有……。

眸光一厉,猛地伸出手,抓了周玉苏的衣襟,狠狠左右一掀,连扒带撕将她的衣裙剥光,周玉苏尖叫一声,想躲,可她全身的骨架被抽光似地连站也站不住,哪有力量去与一个暴怒的男人去抗衡。

不过是眨眼之间,周玉苏全身裸露地呈在了空气之中,那红黄交错,凹凸不平的肌肤瞬间震住了一群轰乱的男人。

众人愈发安静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瞧着。

就在方才,谢卿书跪在这女人身前,信誓旦旦地宣告天下,他要效仿太上皇,一生只爱一个。

这转眼之间,就做出如此疯狂的行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微微倾下身,在她耳畔附上一句,“周玉苏,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玉苏脑袋里仿佛被塞了棉花,全身颤栗发抖着,尿与血混合着从从腿心处滴滴嗒嗒地落下,有的沿着大腿流下,在地上沁出了一大滩的血尿。

她机械地转首,昏沉沉的看着展示台上一具半是玉皮半是血肉的身体,脑子里不由然跳出一个可笑的问题:夏凌惜,你看,究竟我们俩谁更丑?谁更可怜?谁更可笑?谁又更可悲?

如果夏凌惜泉下有知,如果此时她的灵魂在俯视,她一定会笑着告诉她:是你!

那一瞬,哀伤直如潮水将她湮没,她甚至没有用手去护住自已的胸口,只想着,只想着,三日欢娱换来今日蚀骨的疼痛,是她傻得癫狂,还是上天对她给她带了诅咒的命运——

谢卿书视线缓缓落下,看着她腿心那一簇正嘀嘀嗒嗒地流着血水的毛发,那神情如同在吃一只苍蝇,突然仰了头,哈哈哈地惨笑开,那笑声,带着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悲凉和自嘲,笑得弯了腰,笑得落了泪,最后,眸光带着浓浓的鄙视,蜇在周玉苏的脸上,毫不掩饰地一字一句:“你让我倒足了胃……。”

而后,广袖轻轻一拂,象是扫尽身上污垢一般,退开了一步。

“我……。我,卿书,不是我…。不是我……。”,她抖呀抖的,牙床颤得发不出正常的声调,腹下一阵阵烧灼,又泌出了一些带血的尿液。

四周的看客打了一个激灵,有些人忍不住避开了视线,长叹一声,“这……。不堪入目,哎,不堪入目哦。”

白枫掩着嘴,媚眼如丝朝着连城公子道:“连公子,你不觉得人生如戏,没唱完,谁也别笑得太早,是不是?”

“所以,本公子认为,白夫人还是含蓄些好,把牙齿收一收。”连城嘴角下弯,口气带了明显的揶揄,他心情并不佳,今日有负所托,他不知道这鬼丫头是不是躲起来,再也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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