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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老爷子看着景博渊决然且沉稳从容的背影,气得手指直颤。

他这个孙子的倔脾气,跟他年轻时候一个样!

遥想当年,他家里人也是万般不同意他娶孙可茵,千方百计逼他娶世交家的千金,他已故的母亲不惜以死胁迫,他始终没有低头,甚至落了个不孝、无情的罪名,执意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忆起前尘往事,景老爷子撑着拐杖,缓缓叹息一声,一时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都是命,他母亲当年的难处,他也要体会一把。

良久。

景老爷子起身走出洋楼入户门,院子的空地上,他以前的警卫员瞿争正在拖着水管子洗车,现在是他的专职司机。

“老先生要出门吗?”瞿争转头问景老爷子。

景老爷子点点头:“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

瞿争跟在景老爷子身边几十年,对景家的事十分了解,景家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他也知道,这段时间景老爷子所做的事大都通过他的手去办。

见景老爷子面色不大好看,联想到不久前离开老宅的景博渊,心里大约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宽慰般地笑道:“阿渊跟您很像,您年轻的时候,也这般严肃倔强,那时候我们都怕您。”

景老爷子没吭声,瞿争又道:“其实老夫人这样,阿渊也很着急,两天前他不是从美国请了位在唤醒植物人领域很有造诣的专家来么?他也希望老夫人早点醒过来,我听说那位美国专家在世界医学界相当有名气,架子也高,中东那些富豪想请他去看个病,都得提前至少一个月的时间预约,阿渊这么快就将人请过来,肯定是花了不小的代价。”

“您呀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等老夫人醒来,可要心疼咯!”

景老爷子被瞿争的语气逗得笑起来。

到了医院,那位美国白胡子老医生正在给景老夫人做唤醒治疗。

景老爷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一套治疗才结束,白胡子美国佬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对景老爷子嘱咐一些植物人的日常护理方法,和唤醒的方法,景老爷子听不懂,美国佬旁边的翻译逐字逐句翻译给景老爷子听。

这美国佬虽然架子大,给人目中无人的感觉,但挺负责,每天都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话,叮嘱家属一定要配合。

医生走后,景老爷子坐在病床边,握着景老夫人布满褶皱和老人斑的手细细摩挲,像对待一件宝贝那般,良久,缓缓道:“可茵啊,我尽力啦,我们孙儿跟我年轻时候一个德性,看上谁,就卯足了劲儿非要娶到手,我威逼利诱都不行。”

“可茵啊,快点醒过来,没有重孙子就没有吧,我们还不稀罕那些整天哭哭啼啼的小玩意儿呢,你不是最喜欢日本的紫藤花隧道吗?以后每年四月份,我都带你去好不好?我们在那里从花期开始住到花期结束,天天在紫藤花下散步……”

“可茵啊,老子头我……挺想你的……”

每个女人大抵都希望拥有这样一份爱情,从桃花人面到黄发鲐背,他的眼里始终有我,也只有我。

另一边。

景博渊离开老宅,驱车前往B大,半途,接到罗封打来的电话。

收了线,他停下车默了三秒,将车子在前面的转弯车道掉头,开往博威集团。

车子在博威集团门口停下,他刚一下车,罗封就迎上前,“景总,您怀疑得不错,那两个小护士……”

罗封没说完,景博渊抬手示意他噤声,罗封闭了嘴,等进了总经办,办公室大门关上,他才继续道:“那两个小护士将太太身体状况传出去,可能是赵宥加授意,盯了两个多月,其中一个今天终于按捺不住找赵宥加,不到半小时,赵宥加的账户转出去五十万,收款账户正是去找他的那个小护士。”

当初经程如玉提点,找人调查是谁将叶倾心不能生的消息传出去,调查出两个小护士,景博渊直觉事情不那么简单,深入一查,发现那两个小护士与脑外科年轻主治医师赵宥加关系比较亲密。

景博渊隐约记得曾在颜家的宴会上见过这个人。

再调查一下赵宥加,发现他竟是古兴德兄长的私生子,古娇的堂哥。

景博渊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爱慕的眼神,无论对方隐藏得多隐秘,他都能一眼看穿。

古娇对他的那点小心思,又岂能瞒得住他的眼。

“还有这个,这是我们找的私家侦探攻入赵宥加手机发现的,赵宥加曾经用匿名手机卡将这张照片发到余清幽的手机里。”

景博渊深沉的目光流转,看向罗封递上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背景是在京和医院的B超室门口,景博渊把叶倾心护在怀里,叶倾心安静地垂着眉眼,脸上似有羞涩和喜悦,右手轻抚在小腹上,程如玉在两人旁边龇着牙笑。

发给余清幽……

景博渊眸子缓缓眯起,迸射出危险的光。

当初只以为是哪个跟余清幽交好的将他和叶倾心的婚事透露给了余清幽,他问了景纷纷,景纷纷支支吾吾地承认了她曾通过电话和余清幽说过这事,景博渊便没有将事情往深处想。

没想到,当初余清幽的出现,都是有意为之。

景博渊很快将事情窜连起来,揣摩出个大概。

之前不动赵宥加,一是那两个小护士护赵宥加护得紧,始终坚称是自己无心说叶倾心的事,景博渊没有证据;二是,景博渊与赵宥加打过照面,那不是个简单角色,城府极深,景博渊不想打草惊蛇,与其让他有所警觉隐藏起来,躲在暗处放箭,不如就这样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再有下一次动作……

景博渊坐在大班桌后,健硕的身躯靠在老板椅的椅背上,长腿交叠,一手拿着那张照片,一手手指微蜷,指骨关节有节奏地轻敲在实木桌面上,眯着的眸子锐利幽深,浑身的气息寒意逼人。

“还有一件事。”罗封看着自家老板这副阴森的表情,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才说:“我们的侦探在赵宥加的家里发现一个房间,墙上贴满了古娇的照片,他跟古娇不是堂兄妹吗?这倒不像个堂哥会做的事,有点变态。”

听完,景博渊唇边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指骨关节敲击在实木桌面上的节奏,越发缓慢而绵长。

罗封瞧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景博渊轻抿着唇瓣,罗封看了他一眼,转头朗声道:“进来。”

曲琦推门而进,手里拿着文件夹,大步流星走向景博渊,脸上难掩喜悦,“景总,东方报业集团收购下来了,这是合同和授权书。”

这次收购活动,景博渊全程没有参与,由曲琦全权负责。

之前刊登过博威靓颜好事将近的商业报纸,便属于东方报业集团。

“这次收购,我们邀请了不少财经记者到场,我相信明天,各大报纸的财经版头条,将会是博威集团收购东方报业集团的讯息,此讯息一经报道,只怕整个报纸行业都要战战兢兢上一段时间,以后看谁还敢不经博威同意,擅自刊登有关博威的新闻。”曲琦有些骄傲。

他就是喜欢自家老板这种,一言不合就收购人集团的雷厉风行的手段。

最直接最有效,最能杀鸡儆猴。

“呵。”罗封说到这个,跟着冷笑一声,“我看东方甫是老糊涂了,以为有老爷子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了,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吧?不知道躲在哪个厕所里哭呢。”

东方甫今年五十七,是东方报业集团的创始人。

景博渊随性地坐在老板椅上,对两个下属略有些得意的言辞不置一词,许久,等两人说完,他看了眼罗封,淡淡开腔:“这段时间找人盯住老爷子都跟哪些人接触,我要详细名单。”

罗封有些不解自家老板此举的目的,不过也没多问,恭敬地点头应了声:“是”。

等两个下属离开,办公室门合上,景博渊没有办公,起身行至玻璃墙前,透过明亮的玻璃,俯视博威周边的商业景色。

高楼林立,繁荣昌盛,其中五分之三的版图,属于博威,属于他。

许久,景博渊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在腿侧点了点烟灰,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气定神闲的姿态,彰显着男人的成功与沉稳。

是时候该让老人家知道,如今这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

叶倾心知道博威收购了东方报业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下午。

下午一二节没课,三四节才上课,她跟窦薇儿去图书馆看书消磨时间。

她倒也不是刻意去寻找有关博威的讯息……

嗯,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刻意关注博威的动态,既然已经刊登出博威靓颜好事将近的消息,后续也该会有一些别的连续性报道。

她翻了翻今天的各大报纸,财经版头条都被博威集团成功收购东方报业集团的新闻占领。

她记得昨晚温泽闫递给她的报纸,似乎是东方报业发行,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篇一篇仔细看过去,果然,报道内容字里行间都传递着‘东方报业私自刊登博威与靓颜不实的消息,惹怒了博威,博威实施打击报复’的讯息。

叶倾心捧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心里暖暖的,还有股丝丝缕缕的甜意冒出来,笼在心头的阴霾似被一阵风吹散了似的,蓦地阳光明媚。

景博渊此举,分明是在用另类的手段辟谣,如此看来,之前那则消息,不是景博渊授意的。

那便是景老爷子了。

“傻笑什么呢?”窦薇儿从T台秀视频中收回目光,就看见叶倾心笑成一朵花儿的小脸。

叶倾心整理好报纸,翻开时尚杂志,道:“没什么。”

窦薇儿眼尖,已经看见一闪而过的‘博威’两个字,拿过报纸打开看了下,等读完,她忍不住啧啧感慨,“难怪你这么高兴,东方报业集团在报纸行业算是数一数二的老大哥,就这么被你家大老板轻轻松松拿下,太有钱了,这要是我男人,我做梦都能笑醒。”

叶倾心抿着唇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边风和日丽,另一边可谓是阴雨连绵。

靓颜集团董经办,黄卫娟气得恨不得一脚踹翻茶几。

“这个景博渊,简直是在打靓颜的脸!”她怒道:“景老头不是说有办法说服景博渊吗?昨天报纸刚刊登博威靓颜联姻的消息,今天整个报业集团被人连锅端了,这个景博渊,简直目中无人,太不把我们颜家放在眼里!”

黄卫娟抓起茶几上的那摞报纸,狠狠一扔,‘哗啦’一声,散落得到处都是。

古兴德坐在大班桌后面抽着烟,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古兴德没有做生意的头脑,管理公司的能力也不行,接手靓颜集团这些年,公司业绩年年下滑,外面看着风光,其实只是个空壳,内里几乎要被他败光。

所以黄卫娟当初和贺素娥撺掇着让古娇嫁给景博渊,他明知成功几率微乎其微,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默认了。

古娇坐在沙发上,咬着唇,泫然欲泣。

景博渊此举何止是在打靓颜的脸,更是在打她的脸。

外面现在指不定在怎么看她笑话呢。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废物,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不如叶倾心那个山沟里出来的野丫头!”

黄卫娟气得口不择言。

古兴德看见女儿难受的样子,不由得训斥黄卫娟,“行了,别说孩子了,景博渊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那么容易就被拿捏的?这些年他在生意场上表现出来的手段,我连其百分之一都够不上,今天这个局面,我早有预见。”

黄卫娟立刻把炮筒对准古兴德,“你早有预见你怎么不早做准备?如今被人这么下脸子,我以后还拿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古兴德懒得理会她的咆哮,转而对古娇道:“你也别难过,两家联姻,其中一方不愿意,想方设法破坏,在豪门世家里屡见不鲜,外人也不会说你什么,我跟景老先生商议好了元旦订婚,到时候会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到场见证,即便景博渊不同意不出席,也改变不了你们订婚的事实。”

“本还想请一些记者到场,景博渊来这么一出,只怕到时候没有哪家报社敢刊登这事。”

古娇却没有古兴德那么乐观,如果那个男人这么容易搞定,那她自己这些年早就将他搞定了,哪还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黄卫娟冷静下来,喝了口茶,冷笑道:“景综当真是养了个手段了得的好儿子!”

晚上。

景综一回到老宅,劈头一摞报纸摔过来。

他侧身让开,看向怒火的根源,笑问:“爸,您这是怎么了?”

景老爷子拿拐杖狠劲戳地,“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干的好事!”

景综捡起报纸,一眼就瞧见博威集团收购东方报业集团的新闻,他近期忙着部门里的事,每天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关注商业新闻,可博威收购别的集团这种事,时常发生,有何大不了?

看完新闻,他不但没顺着景老爷子发怒,反而夸赞道:“这小子,有两下子,有我年轻时候的魄力。”

啪!

迎接他的是景老爷子的一拐杖。

“你们都想要气死我是不是?”

景综揉着胳膊,在沙发里坐下“爸,阿渊扩大集团规模,您生什么气?”

景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瞿争在一旁解释道:“老先生想让阿渊娶古家的女儿,好不容易找了个愿意把两家联姻消息放出去的报业集团,阿渊第二天就把人报业集团给收购了,还大张旗鼓的,今天所有报纸的财经版头条都是这场收购的新闻……”

景综了然,看了眼气得不轻的老人家,忍了忍心里一些话,端着同仇敌忾的表情道:“这个阿渊,太过分了,居然敢这么跟您对着干!您别急,我这就打电话教训他!”

电话响了五声那边才接听。

“阿渊!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你爷爷?太过分了!下次悠着点,听见没?……嗯,你忙吧,挂了——”

话音未落,拐杖再次敲在他背上。

“你们这些混小子,都不是好东西!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景老爷子哪里听不出景综的敷衍,忽然有种自己是个孤家寡人的错觉,三个儿子,一个不在,两个不管,可怜他都八十好几了,还要跟正值壮年的孙子斗智斗勇。

“还不滚!”转眼看见杵着不走的大儿子,没忍住再次出声呵斥。

景综敛下脸上不在意的神情,正儿八经道:“爸,您是过来人,我听说当年您可是为了我妈跟家里翻了脸的,您又何必将自己当年受过的挫折让阿渊再受一次,你们就是思想古板,没有儿子又怎么了?不是还有老三家的三个姑娘吗?实在不行,等她们结婚,让她们其中谁生个男孩,随了景姓,抱回来给您和妈当重孙子养……”

景老爷子在沙发里坐下,瞪着眼看向景综,“说的轻巧,你要是能让你妈醒过来,这些糟心事我才不乐意管!”

景综:“阿渊不是请了个美国专家过来?我妈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起来的,您别着急,慢慢来。”

又下雪了,风吹得雪花乱舞。

时光倾城,豪华包厢。

景博渊收了手机,站在窗前沉默着看向窗外,身后程如玉喊他,“博渊,快点,轮到你出牌了。”

几个人好久没有好好聚聚了,今晚程如玉组局。

景博渊夹着烟的手将大衣从架子上取下来随意搭在小臂上,道:“有事,先走了。”

“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走了,还玩不玩了?”程如玉将面前的牌一推,败兴道:“临渊刚被嫂子一个电话给叫走了,际帆不知道被哪个小姑娘勾走了,你现在也要走,三缺一啊,你让我们怎么玩?”

景博渊淡淡地扫了眼程如玉,理也没理,伸手将烟蒂按进烟灰缸,转身就走。

程如玉:“……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

一向不大爱说话的萧砚道:“没老婆的人,自然不明白有老婆人的世界。”

程如玉不屑地睨了萧砚一眼,“说得好像你有老婆似的。”顿了一下,他忽地饶有兴致道:“不过话说回来,景家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跟拍电视剧似的,我听说景爷爷要在元旦给博渊跟那个古娇订婚,不知道博渊准备怎么破这局,哎,你们到时候要不要去看看?一定精彩。”

萧砚冷哼了一声,没接话。

程如玉很不满意他这个表情,“你什么意思?”转头对余更新道:“你去不去?”

余更新把玩着金属制打火机,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程如玉一眼,“你觉得我这身份适合出现在那种场合?”

程如玉忽地没了兴致,慵懒地往软椅中一倒:“真没意思。”

景博渊从时光倾城出来,驾车行驶在大雪纷飞的京城街道上。

车子一路开到B大,停好车,他下车走进大门,深夜十一点多的校园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可怕。

在一幢女生宿舍楼前停下,他没有撑伞,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此时已经过了熄灯时间,整栋楼都黑漆漆的,只有一楼的值班室亮着灯。

男人深邃的目光透过雪幕,一层层看过去,最终停留在某扇窗户上,封闭式阳台里,挂着几件衣服,看不清颜色和款式,其中一件的轮廓,能看出是叶倾心穿过的一件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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