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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妱跟沈平分别了两月,这时候心里欢喜雀跃,哪里还有心思细细看书,便趴在窗边,揪着面前的桂花树做耍。好容易等到他们述职完毕,见那两位官员率先离开,沈妱连忙蹬蹬蹬跑下阁楼,到了门口时,就见沈平带着秦愈正往外行。

“爹!”沈妱甜甜一声,鸟儿般飞窜过去。

沈平未料爱女居然就在这里,登时也是喜上眉梢,笑道:“我还以为你偷懒在家,却原来是躲在这里。”

沈妱皱着鼻子哼哼,“女儿最近可乖了,就连楼院长都赞不绝口呢!”说着朝秦愈粲然一笑,“益之兄,多谢你一路照顾我爹爹。”

秦愈陡然见到沈妱,也是满腔激动,碍着沈平在场没敢放肆。这时候沈妱搭话过来,他自是喜悦,道:“是夫子一路照顾教导我,叫我受益匪浅。阿妱,你的腿伤都好了吗?”

“定是好透了。”沈平微笑,“你瞧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妱嘿嘿一笑,问道:“你们还有公干么?”

“奔波了三个月,总该歇歇了。”沈平转头向秦愈道:“令尊令堂必然也记挂得很,益之你也先回府吧,剩下的事情我们明日细说。”

“我送先生回去吧。”秦愈久未与沈妱见面,很是流连。

沈平却笑道:“我和阿妱乘马车行得慢,你自回家去,明日咱们还是静照阁里见。”眼角余光瞥见沈妱,又补充道:“这一路我也同你说过许多道理,这回得了闲,你也慢慢琢磨琢磨。”

秦愈向来沉稳不惊的脸色掠过一丝黯然,却也不敢违抗夫子之命,陪着沈平到了门外,便躬身作别,“学生告辞了。”翻身上马时恰看见沈妱正踩着矮凳上车,书院门口的桂花树这时候已经开得香气四盈,有一两串碎花垂下来,擦着她的发髻。

曼妙的背影,灵秀的笑脸,多少个日夜的思念啊。

秦愈一时忘了策马,只是呆在那里,瞧着车帘垂下,马车缓缓驶离,带走一串桂花的香气。

书院门口的巷子里有风掠过,卷起摧落在地的花瓣和残叶,秦愈呆了良久,忽然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瞧,天上乌云掩了日头,已渐渐阴沉了下来,巷子里的风声愈发细密,他低头瞧着身上还未换掉的夏衫,觉得周遭陡然添了凉意。

已近中秋了啊,难怪觉出了萧瑟的味道。

而在另一边,沈妱却没有半点悲秋的心思。她缩在马车里,只顾瞧着沈平嘿嘿傻笑,傻笑了半天,又想起郑训的事情来,顿时心中添了伤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对沈平说了。

沈平却颇疲倦,为了早些回家,他们返程时是快马加鞭一路疾行,他坐在车里,可被颠得够呛。这会儿一靠马车里的软枕,两个眼皮就要打起架来,勉强考问了几句沈妱这两天的进益,最后还是被沈妱给说得去会周公了。

再一睁眼就已是沈家的门口,这辆马车沈家人当然认识,车子靠近书肆的时候何伯就已兴冲冲的打发人报信儿去了,等马车到了府门前,那门房早就开门相候了。

父女俩下了车,自有人去打点车中物事,他俩才过影壁,沈夫人也已迎了出来。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给沈平接风洗尘,沈妱又缠着沈平讲后面路途中的趣闻,闲话家常时不觉时间飞逝,展眼便已是暮色四合。

一家人围坐叙话,开心的事情说完,沈妱和沈夫人相视一眼,还是沈夫人开口了,“上月二十的时候,郑老先生去了。”

沈平表情微微一僵,“你说郑……他去了?”

沈夫人点头道:“兴许是被人逼得狠了,他放火烧了书楼,自己也葬身火海。官府当晚就立了案子,后来牵扯出了薛万荣,据说奏报已经送到御案上了。”

沈平依旧震惊,“他竟然真的烧了书楼?”一时间又痛又叹,半晌才道:“端王殿下那里怎么说?”

沈妱便道:“郑老先生出事的第二天我就冒昧去了留园,端王说他当晚就将此事奏禀皇帝。还说……这事可能涉及秦雄,事情太多,他才没能照顾齐全。”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些帮徐琰开脱的意思。

沈平毕竟是久历风霜之人,虽然不入仕途,对官场上的事多少也知道些门道。闻言叹了口气道:“改日我再去留园拜谢殿下吧。”说着竟自起身,慢慢的往外走。

沈妱有些担心,瞧了沈夫人一眼,沈夫人便道:“他挺得过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叫沈妱自回玲珑山馆歇息,她却孤身往沈平的书房去了。

而此时的留园里,徐琰带着一路风尘疾驰回府,进门后便匆匆赶往书房。书房里面,跟随前来留园的端王府长史早就等着了,书房内灯火俱明,一应丫鬟仆役早已都退至院外,只有几个管事的下属等候。

徐琰将身上的披风随手扔到衣架上,长史小步跟过去道:“殿下可算回来了,这是京城那边刚递来的消息。”说着,双手奉上数个信筒。

“叫人预备热水和伤药,顾安马上就到。”徐琰一面拆那信筒,一面吩咐。

长史面色一变道:“顾安受伤了?”

“伤得不轻,叫人好生照看。”说着侧头想角落的黑暗处吩咐道:“派人留意四周,但凡有人跟过来,杀无赦。”那角落里有人轻飘飘的走了,长史有些担心,“殿下,要不要通知青衣?”

“这倒不必。只是从泰宁跟过来的几个人,叫人盯着点,看秦雄那边的动静。”徐琰的脸上是驰骋沙场时常见的沉肃决断,将那信的内容都瞧过了,面色总算和缓了一些。

长史虽说是朝廷给的官职,却也是徐琰调.教出来的心腹,他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殿下,情况如何?”

“薛万荣罪行已彰,最初是想判处流刑,后来太子插了一手,流刑便改成了斩刑,家产抄没,家人也都要充为官奴。这是四天前的消息,这时候官府也该接到文书了。”

“这……”长史是个五十岁的小老头子,看着虽不精明,办起事儿来却极有条理,端王府对外打交道时,大多数都是由他来安排的。此时他两只眼睛一眯,内里有精湛的光芒闪烁,“这么说,太子殿下也知道薛万荣的真实身份了?”

“薛万荣搜刮的那套《南华真经》最后出现在了魏王手里,加上以前薛万荣就已做过许多阳奉阴违的事情,哼,太子詹事本就跟薛万荣不对付,这回证据确凿,太子哪里还会再相信他。”

“也是,薛万荣竟然明投太子、暗助魏王,难怪太子殿下如此生气。”

徐琰冷笑道:“薛万荣作恶多端,许多事情虽然还不能翻到明面上来,但有太子这么一插手,他这斩刑是罪有应得!不过——”他本就极为疲倦,此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怕是太子最近会对魏王出手,魏王现管着京城那边征书的事情,绝不能叫太子把这事儿搅进来。”

长史躬身道:“卑职遵命,京城那边有米、穆两位阁老,殿下不必担心。”

徐琰便挥手道:“顾安处理完伤口后来叫我,你们都退下吧。”

“卑职已叫膳司煲了汤,这就给殿下送来么?”

徐琰便点头。

待得长史退出去,徐琰一手摩挲着信筒,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扶住昏沉的头。

这一路昼夜未歇,实在是累极了,可还有事情没吩咐完,徐琰也不敢就此沉沉睡去,勉强打着精神等待顾安,又把这两日堆积的文书粗略翻了翻,见着两页涉及秦雄的文书时,特意挑出来放在一旁,待明日细看。

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听见书房外的敲门声。

徐琰便起身出门,往顾安的住处而去。

这一趟回来,徐琰虽未负伤,顾安却险些舍去半条命,中途两人又分道而行,徐琰心里记挂得很。进了屋里,就见随身带着的郎中正在旁边开药方,屋里除了两个极得信任的侍卫外并无旁人,而顾安躺在床榻上,见着徐琰时便挣扎着要起来。

徐琰忙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伤势如何?”

“腿上有两处箭伤,背心一处箭伤几乎触及要害,那箭上还有毒,这一路奔驰,原先两处未痊愈的伤口也都撕裂了。属下已经清了毒素,倒是无碍,不过他身上伤处太多,恐怕得修养七八日,才能痊愈。”

徐琰便道:“五麟教的毒箭十分阴险,不可掉以轻心。”

他走到顾安榻边坐定,道:“京城那边事情已定,暂且不用你费神。五麟教的事我交给姚三和钟四,你且安心休养。回来时收获如何?”

顾安显然也是倦极,禀报事情的时候却又有了精神头,道:“我特意布了圈套,捉了一人回来,已教人看押严审。殿下,虽然明面上是五麟教出手,但以属下后来的发现,这回的刺杀,怕是……临江王在背后出手。”

“好一个临江王!”徐琰冷笑一声,原以为这个不得宠的皇叔会在边陲安心享乐,平时没太放在眼里,谁知道他竟然还有这等狠心!

只是临江王素来与世无争,他又是皇室旁支,皇兄膝下子嗣不少,这皇位再怎么样都落不到他的手上,他为何却要如此苦心经营?

除了五麟教外,他会不会还跟夜秦国有牵扯?是为财,还是为势?想到那位身体发福,向来都乐呵呵的皇叔,徐琰竟觉得此人叫他有些看不透。

顾安也叹道:“若不是殿下这次亲自去查探,咱们是怎么都想不到,临江王居然会牵扯得那么深!”

“他敢叫人行刺本王,以前倒是我小瞧。”徐琰顿了顿,又道:“黑鹰那边如何?”

“他擒了一位弟兄,又被我一剑刺穿肋下。重伤而归,又抓到了他们想要的人物,应当不会惹人起疑。近来五麟教中怕是事务繁多,他恐怕抽不出身来。”

“这回难为他了。”徐琰便叫顾安好生休养,他本身也是累得头疼昏重,回屋后随意擦洗几下,倒头便睡。

这一睡便是人事不知,醒来时已近次日的晌午,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天上阴沉得像扯絮一样,加上入秋后天气渐凉,这雨丝落在身上竟是冰凉。

徐琰歇了一夜后精神焕发,用过午饭后先去看了顾安的伤势,又去瞧了瞧昨夜那人的审问进展,再回到书房处理了堆积的文书,才是申时将至。

他也不打伞,在园子里闲逛了两步,想起前两个夜晚的艰险和沈明的重伤,不免就想起了沈妱。

也是数日未见了,不知道上回跟她说的事情,她考虑得如何了?

唇角不免牵起笑意,徐琰先往书院去了一趟,听说沈妱今日并没有来,于是连静照阁都没去,直接反身往沈家去了。他并不知道沈平等人昨日回来的事情,想着如今沈家就只有沈夫人和沈妱在,若是突兀拜访,那也未免太过刻意,倒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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