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活着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六十六章旧儒生螳臂挡车,大明皇弟,老山活着,新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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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皇帝祭过孝陵,在南京玩得十分如意。什么秦淮夜渡、桃叶临流,莫愁湖、玄武湖、鸡鸣寺、半山堂、燕子矶、白鹭洲、石头城、清凉山,一日数处尽情遨游,自登极以来,朱厚照从未有过像现在如此快乐。

只苦了魏国公一家,倾其尽有地孝敬正德皇帝,无昼无夜地忙成一团乱麻。不料第十日头上,接到首辅李东阳传来的六百里加急奏折,齐王殿下因为改革科举一事,遭御史言官纷纷弹劾,京城的几百太学生和十几名言官堵住了齐王府大门请愿,要求齐王收回成命。

跟随折子一同寄来的,还吏部、户部和兵部等六部十三衙各级官员的奏请送来老厚一叠,都钤了内阁印章,李东阳批着“事体重大,奏请皇上裁夺”的话。

接到这几份急件,朱厚照心里先一阵紧张,一腔游玩心思化作乌有,他可知道言官有多难缠,这些人会不会导致京城秩序大乱?甚至引发激烈的冲突。但同时又有些兴奋,他很想知道朱厚炜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他这个弟弟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正德皇帝没兴奋多久,又收到了齐王的亲笔信,上面只有八个字:秀才造反,十年不反。朱厚照一下子没了兴趣,他明白弟弟的意思,只要军队不乱,这帮子书生闹得动静再大,也没有任何意义,他是绝不会妥协的。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正德皇帝把这些奏章扔到一边,继续他愉快的旅程……

甫交十月,冬令已至,京城的天气已是有些凉了,早晚行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毛呢衣服。十月初九这天傍晚,只见两辆紧凑型马车一前一后驶到琉璃街的得月楼前。行人只要一看,就知道车上面坐的人不是京城品秩较低的官员,就是有一定财力的商贾。这种车已经属于中级官员的标配了。

果不其然,头一辆轿车里坐着的是一个五品官员,约四十岁左右年纪,生得清俊单薄,此人名叫顾清,弘治癸丑科的庶吉士,目前是一名礼部员外郎。

第二辆轿车里坐着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人,三十五六岁年纪,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白面书生。他名叫何瑭,弘治壬戍科的庶吉士,是吏部衙门的一名清吏司主事。在外人看来,两个人都是前途无量的角色。

两辆轿车都在得楼门口停了下来,还没下车,店里的伙计就过来热情相迎。在店伙计引领下,顾清与何瑭两人上得二楼一间宽大的包房。房里先已坐了五个官员,都是翰林院一班年轻的词臣,他们是编修顾璘,检讨何源,侍读赵吉贞、刘济与马劲松。

这几位年轻官员,在京城翰墨场中很有一些名气。顾清在这群人里头,年齿稍长,曾经担任太学教谕。由于学问好,青年士子常跑来听他讲学,其中不少人后来考取了进士,更有一个名叫李梦阳的人,竟高中探花。这李梦阳贵为探花郎,然对他执弟子礼甚恭,顾清由此声名大噪。

“士廉兄,你终于到了。”

“今天下午宗人府的人来衙门会揖,所以散班迟了。”顾清朝在座诸位拱手一揖,笑着说,“翰林院的诸位俊彦都到了,请问谁请客?”

“我。”顾璘答。

“为何请客?”

“为了弹劾开制科的事。”

“啊?”顾清一怔,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何瑭说:“子贸兄,看样子,这顿饭不大好吃吧。”

赵吉贞与在座的何瑭是老乡,通过他的介绍,早就同顾璘等人成了好朋友,常在一起吟诗作赋品茶论道。这帮词臣近日所做之事,刘济不但知道,而且也是积极参与者,因此答道:“今天大概是物以类聚,不然孟静兄也不会请我们前来凑热闹。”

“好了,大家先坐吧。请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顾璘说罢,邀大家入席。

不一会儿,各色菜肴一应儿摆了上来。这得月楼精于制作最近流行的草原菜,招牌菜是烤全羊和涮羊肉。眼下大盘大碗珍馐满席,特别是那只烤得油腻腻肥嫩嫩的全羊和一盘盘鲜嫩的涮羊肉火锅,更是热气腾腾馋得大家直吞口水。

待众人坐下,顾璘让店小二离房出门,自己亲执酒壶给大家斟满了一杯酒,言道:“这第一杯酒,咱们敬一个人。”

“敬谁?”赵吉贞问。

“右都御史张清张大人。”顾璘陡然神色黯淡下来,惋惜地说,“张大人第一个上本劝谏齐王守祖制,不要轻易增加制科名额。气节可嘉,高风可仰。今日上午,齐王代颁皇上谕旨让他致仕了,朝中部院大臣中,又少了一位清望敢言的人物,岂不令人痛心。来,这第一杯,我们敬他。”

顾璘拿起酒杯一举,大家依他的意思,都一仰脖子干了。顾清犹豫了一下,也干了杯中的酒,他放下酒杯,问邻座的赵吉贞:“孟静兄,听说左都御史刘昌鹤倡议六部合疏弹劾齐王臣使君权,祸乱朝纲。可有此事?”

“你这已是过时的消息,”赵吉贞放下准备去夹羊肉卷的筷子,嗤笑一声回道,“哼,这刘昌鹤身为左都御史,齐王改革科举时,刚开始不敢出头,现在见齐王处事温和,并没有罚张清廷杖,开始上下撺掇,想联络部院大臣一起上本,请皇上早日回京主持大局。这种明哲保身,又见风使舵的秉性,实在令人不耻!”

乍一听这消息,顾璘鼻子一哼就变了脸,切齿骂道:“愚蠢!张右都御史上疏时。这人一言不发,现在又出来表现一番,说什么臣使君权,把问题复杂化了,这不是授人以柄吗?真把人活活气死!”

在同僚中,顾璘的倔强是出了名的。在座的赵吉贞脾气恰恰与他相反,是个息事宁人的和事佬,这时趁机说道:“孟静兄,没必要生气。西涯公不是也没有表态吗,焦阁老也态度暧昧,刘大人前面不敢出头还可以理解。齐王监国,本来就名正言顺。根本谈不上臣使君权,刘昌鹤这样做,上纲上线反而失了臣节,恐怕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说到这里,赵吉贞转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清:“士廉兄,子贸兄,两位来了这么久,也没听到你发表意见,兄长有不同的看法?西涯公难道赞同齐王的主张?”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才注意到顾清和何瑭至始至终都没有发表意见,于是众人纷纷看向两人,何瑭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情绪看上去很低落。顾清无奈,苦笑着放下酒杯说道:“诸位,实在不想扫大家的兴,实不相瞒,我现在跟你们对齐王此举的看法有所不同,在下认为改革科举,势在必行。你们没有去过山东和奴尔干,不了解那里的发展有多快,恩师之所以不愿意表态,是因为他去过这两个地方多次。感受颇深啊。”

顾清话一停,做东的顾璘脸色就有些难看,但顾清是他的多年老友,大家又都姓顾,实在是不太好发作,于是他放下酒杯,兀自忍住不说话,额头上青筋直冒,只顾在那里生闷气。

赵吉贞见势不妙,立刻打圆场,又劝大家饮了一杯酒,吃了几口菜,才又接方才的话头说道:“士廉兄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咱们也许真像齐王所说的那样是井底之蛙,这些年京城的变化,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不说别的,南城根沿运河那些开发区变化有多大,就让人惊叹啊!

齐王说科举不能够再搞一刀切,时代进步了,光靠八股文是跟不上形式的,他这样做是因为时代的需要,时代需要综合性的人才,不算是违背祖制,增加制科名额也不算过分,宋朝时苏东坡不也是制科状元吗?也没看见天塌下来。

呵呵,大家闹,只不过是不想看到王阳明的新学做大罢了,听说王阳明在扬州城外又办起了扬州文理学院,报考的人就近三千,第一批录取的学子就有五百多人,新学的影响真是越来越大了,有一些势不可挡啊!”

顾璘听了,半晌不吱声,良久他才愤愤说道:“照你这么说,诸位都不是新学门徒,只钻研过程朱理学,不懂所谓的数理化,任其发展下去,现在的读书人有几个还有前程,迟早会要被淘汰。那些个太学生这次为什么闹得最凶?还不是担心他们十年寒窗辛苦努力白费,眼瞅着就会将付之东流。朝廷的衮衮诸公反应如此强烈,难道不正是看清楚这一点吗?”

顾璘一针见血,道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众人半晌作不得声,顾璘说的不错,大家钻研了这么久的程朱理学,突然有一天说,这玩意儿没用跟不上形势了,不说远了,光是在座的人,任谁的心里都不好受,搁谁都会出来闹一闹。

顾清叹了一口气,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说道:“不瞒诸位,在下其实也想不通,来之前,我和子贸兄去找恩师诉苦,才知道西涯先生心里面也不好受,大家想想看,西涯先生本是理学的泰斗,文坛领袖。如果现在有人对他说,西涯公,您钻研的学问不实用,你让他作何感想?他的痛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着啊!”顾璘双手一击,神情兴奋的道,“原来西涯公也不赞成,我想焦阁老是惧怕齐王权势,不敢跳出来与之抗争罢了。如果我们团结一致,齐王难道还能够真的触犯众怒,一意孤行下去吗?”

“孟静兄,你太乐观了!”顾清神情沮丧,他摇摇头说道,“跟诸位说句不愿意听的话,齐王是什么人?百战名将,岂会不谋而动?你们想想齐王这些年来培养了多少新学学子,告诉诸位吧,成千上万!齐王巴不得你们闹,谁闹得凶,他就端掉谁的饭碗,正好给那些新学派的官员腾位子,他之所以还没这么做,是在给西涯先生面子!醒醒吧!新学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西涯公奉劝我们,要是逼急了,齐王真会这么做,到时候咱们又能怎样?难道还能造反不成?我过来之时,恩师告诉我,军机处明天将发出正式公告,科举改革,此事已定,任何人不容置疑!谁反对新政改革,谁就请辞职。”

说到这里,顾清神情黯然地告诉顾璘:”孟静兄,你还不知道吧,右都御史张清上午刚刚致仕,下午齐王府左长史周务就正式出任右都御史,内阁都用了印。这说明什么?说明齐王已经忍无可忍啦!还有,你还记得以李鼎为首,那几个闹得最凶的几个给事中吧,今天全部被贬到台湾布政司,以后要跟岛上那些土著打交道了。”

“此事当真?”顾璘真的被吓到了,满脸都是错误,少顷又愤愤说道,“欺人太甚呐!齐王一手遮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朝廷衮衮诸公都要坐视不理吗?程朱理学哪里还会有希望?”

顾清眼见顾璘瘦削的脸上泛着青色,知道这人是个犟性子,加之过去在太学长期清供教席,难免沾上酸腐的清流之气。想想来之前李东阳的嘱咐,他决心杀杀这位“才子”的傲气,便不留情面地说:“孟静兄,你在这里光说气话有什么用?如果阁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可以提出辞呈试试,你看看齐王会不会批准!?”

“士廉兄,你!我……”顾璘张口结舌,怒目瞪着顾清,脸胀得快要滴出血来。

顾清毫不示弱,他眼睛一扫众人。众人像触了电一样低下头去,不敢与之相对。在做的人忽然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现实很残酷,他们根本无力抗衡。不管他们再怎么讨厌新学,也不愿意因此放弃官职,挂冠而去。真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还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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