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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五千幽州军士兵射出的羽箭组成的箭阵在飞出了近百余步后,终于落到了匈奴汉国士兵身前,但大多数的羽箭,因为距离太远或者准确度不够,根本没有命中目标,即便侥幸射中也因为力道不够,没有穿透敌人的铠甲。
近五千只羽箭,却只射中了不到四百人,对方死伤更是不过百来人,十中无一。
如此战绩,不但让城墙上的幽州军士兵一阵叹息,更让城下石勒军中负责传达号令的大将王阳差点笑出声来,就连一直板着脸的石勒,嘴角也划过一丝笑意,这是什么素质的兵卒啊?简直比石勒手下的那些刚收拢来的流民降卒还不如。
难道对面那个誓言要杀自己的王烈,就准备用这样的兵卒来对抗自己的虎狼之师么?
昨日王烈阵斩郭黑略的不快,这才消失了许多。
见石勒心情转好。一旁的左长史刁膺笑道:“主公,这晋军看似雄壮,其实在主公大军压境下,已经没有了斗志,没看还不到距离,这箭就射不明白了?他们不堪一击,不如一会儿我们便全军压上,一战攻克这小小的平舒城,也显得我大军威武,主公威武。”
石勒闻言,却冷笑一声:“还不能这样说,刁大人不可小觑敌军啊……”
石勒嘴上这么说,但脸上流露出的得意却表明他还是很受用刁膺的马屁的。
谁都想听好话,就算再明智的君主,也要有人捧他,更何况石勒现在横扫幽州,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刁膺的话却正拍在了他的痒痒处。
这刁膺论身份,也是石勒的重臣,史书上甚至称其为石勒的肱骨之臣,作为石勒的左长史,主管军政,位置至少是能和参军都尉、领记室张宾平起平坐的。
而且在张宾加入石勒队伍前,刁膺一直是石勒所信任的谋士,可是自从张宾加入,刁膺和张宾的大才对比起来,却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刁膺本身才华并不差,但却更喜欢阿谀奉承来取悦石勒。张宾也一直看不起刁膺,虽然两人同为汉臣,却势同水火。
刁膺一直很妒忌石勒对张宾的信任、重用,甚至和夔安等胡人大臣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张宾。
一旁的谋主张宾,厌恶的看了一眼刁膺,见石勒似乎有些意动,却道:“主公,现在还未到尽全力的时候,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现在就发尽全力,一旦事有不成,对军心将是极大的打击。而且,我军与幽州军大小战斗也有近百次,还从未见他们如此不善射箭,恐其中有诈、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刁膺见张宾破坏它的好事,却是不快道:“张先生,这据守平舒县城的所谓‘狂澜军’的首领王烈不过是一个不及冠的少年,顶着一个刘琨子弟的名头招摇撞骗,这才有了如此基业。
而且,我听闻他是在几个月前才开始招募兵马的,想来这些笨手笨脚的兵卒就是他新招募来的,他现在利用这些新兵充当消耗我军前锋实力的炮灰,妄图消耗我虎狼之师,这能有什么不对呢?
张宾听刁膺所言,不怒反笑:“炮灰?刁大人哪里看出他们是炮灰了?难道对面的幽州军统帅是傻子,大战刚开始,就要置自身的士气于不顾?
而且,他们新招募的兵卒不过数千,幽州军的那五万多残余兵马,尤其是段氏骑军,哪一个不是善于控弦之士?刁膺大人觉得他们也很不堪一击么?为什么王烈不派这些军马上阵?再说,昨日又是哪个不及冠的少年挫了我军的士气,我看刁大人健忘的很啊?”
张宾这话说完,刁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就连石勒也有些不快起来,毕竟昨天的事情是他不想在提的伤疤,不过他也知道张宾一心为主,却是忍了下来。
眼见张宾如此说,刁膺看向了镇军将军兼左司马夔安,希望他能出面一起反驳张宾。
夔安身为石勒十八骑中仅次于王阳的第二号人物,无论是处理日常政务还是军国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能力绝对要高于王阳,只是他跟随石勒时间没有王阳久,而且因为石勒的某些原因,这才屈居于王阳之下。
今日,眼见晋军如此式微,夔安开始也颇有些轻视,但张宾的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了不对,至少他昨日也是亲眼见到王烈的勇武,今日城墙上的敌军却表现的如此不堪,是不是太过了些?
此刻见刁膺看向他,心里知道刁膺是想求他支持。
可是,自己是不是应该昧着良心说话呢?夔安犹豫了下,对石勒的忠心还是超过了私欲,却大声道:“幽州军虽不是主公你的对手,但他们和我们交手多次,如今更是困兽犹斗,不可不防。”
一旁的右长史、兼汉军火鹤营统领张敬也点头附和,他也是汉人,和张宾一样是石勒手下的重臣,但和一只与张宾作对的刁膺不同,张敬和张宾站在同一战线,甚至可以说是张宾最好的盟友。
(其实历史上的石勒为收拢汉人,成立的组织叫“君子营”,但一虎狼之徒,怎么可称君子呢,而且火鹤营也实在不好听)
眼见张宾、石勒和张敬这些重臣都支持小心为上,石勒却点点头:“诸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城头上的幽州军若更换步弓手,我们这里应该看到很清楚,所以就算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也不畏惧,传令众军小心就是。”
其实,石勒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属下的内斗,也不是不清楚刁膺有时候是故意阿谀奉承自己。
但石勒却是有意放纵,作为一个首领,手下管着十几万小弟,他不想让手下一家独大,哪怕是对他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张宾也不行,毕竟他是胡人,而张宾是汉人,而他的兵马又大都掌握在胡人大将手中。
但石勒也同样不会放任胡人手下做大,就像夔安,他明明知道夔安的能力要高过王阳,但为了让夔安明白谁才是老大,而且更怕夔安吞噬自己的势力,他宁可扶持王阳为十八骑的首领,也不会让夔安做大。
这就是上位者的权谋。
张宾看着一脸平静,发出命令的石勒,心底却是暗叹一声。
自从石勒大军开进幽州,可以说是摧枯拉朽一般,就将幽州内的敌人一扫而空,目前除了平舒县城和少数几个偏远的地方,可以说幽州已经完全被石勒控制,这也让一向谨慎的石勒变得有些刚愎自用起来。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转变,石勒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但张宾却看得很清楚。
曾经的石勒是一只可以为目的隐忍潜伏,甚至不畏羞辱的野狼;现在的石勒却更像一只爱惜自身的,但却失去了耐心的猛虎。
可是石勒在兴致上来的时候,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说影响他情绪的话的,所以张宾一直没有说,而且在张宾心里,也并没有把这小小的平舒和王烈放在眼里。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就算昨日见到了王烈的勇武,也从他刻意在斩杀郭黑略挑战石勒,挫了石勒大军锐气,看出这少年有勇有谋。
但张宾还是觉得凭石勒手下这十余万大军可以荡平幽州。
可是,这一刻,面对石勒表面采纳了忠言,却固执的按照先前计划行事的态度,张宾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石勒身边的王阳却不明白这一切,他只知道自己这次无意间放走了段末坯,石勒不但没有怪罪他,还让他做了这场战斗的督军,完全负责指挥这次战役。
虽然命令还是由石勒下达,但那种被万人仰视的感觉,尤其是夔安、刁膺等人眼中的嫉妒,都让王阳的心激动不已。
此刻,却是在石勒的命令下,意气风发的把手中令旗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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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王阳令旗的挥舞,指令被一个个旗手,不断向前边传递着,很快第一线指挥冲锋的军官就接到了来自石勒的命令,随着十几个军官一起喊出:“减慢速度,准备反击敌军”
前军之中,那些匈奴汉国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却是有意识的放缓了速度,同时背后的角弓也都握在了手中,准备随时对城墙上的幽州军进行反击。
城墙上的孙安和韩云看着气势越来越高的敌军,手中弓箭都越攥越紧。
眼见第一阵箭雨取得的成绩是如此惨不忍睹,韩云却有些焦虑不安起来。
孙安身为队主,多少知道下一步王烈安排了什么,加之本身对王烈怀有无限信心,此刻却是镇定自若。
但韩云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声问他:“孙小哥,咱们这么攻击可不行啊,完全是在白白浪费弓箭。而且,如此攻击,对我方士兵的士气也会产生影响,一会就算敌人进入射程范围内了,你手下这些新兵怕也没有了信心,而信心一无,怕是手中就更没有了准头?”
孙安看了一眼韩云,和一般大晋官兵不同,他们狂澜军士兵入伍后都是要学习文化知识和一定的战略的,尤其是他这样从小和王烈一起在青山村长大的兄弟,更是没少和王烈学习这些,眼光自然也比一般人高了不少。
眼前的韩云一副惫懒的模样,但说出这番话来却颇有道理,而且深合用兵之道。
孙安不仅仔细看了韩云几眼,但有些事情属于军事秘密,孙安也不好多说,只好安慰道:“韩叔,你放心,等一会这些兔崽子上来了,有他们好果子吃。怎么,韩叔,你怕了么?”
韩云闻言,老脸一红,他是怕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再这个身上挂着“英雄”号牌的少年面前承认,却是梗着脖子道:“胡说,我老云从不怕死。”
四周和他一伍的幽州军老兵都看向韩云,第一次见到韩云这般激动,还真是少有。
孙安闻言,却自顾道:“韩叔,不管你怕不怕,这都是我们必须面对的。说实话,我也害怕,但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你说过你要当英雄,我孙安也要当英雄,我们一起当英雄。”
韩云呸了一声,装作不屑的样子,但心底却有一股暖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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