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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劝慰,卫恩终于被王烈说动,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不是不想跟卫雄走,他舍不得的是这份故园之情。
王烈劝说:“人生在世,其实最在乎的是人与人间的情谊,既然这个宅子已经人去屋空,恩伯你老人家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卫雄去平城,两个人互相照顾,才是情谊的根本。否则将来您老仙去,卫大哥一定会心有遗憾,这恐怕也不是您老想看到的吧?”
卫恩陷入沉思,卫雄见状,连忙趁热打铁:“恩伯,我一定会在平城造一座和这一模一样的宅院,同时把这里的老家具全部搬去。而且,您不是喜欢骑马么,我每日都抽空陪你骑马。等冬天过去,我争取带你回幽州一次,祭拜卫氏先祖。”
卫恩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少公子,这可是你答应我的,那开春雪化后,我就要回幽州去看看。”
卫雄见老人如此,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期盼回故乡,心下更是酸楚,连连点头。
终于,双方皆大欢喜,卫雄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也因此,送王烈等人离开的时候,卫雄的脸上出现了真心的笑容:“阿烈,今日是我欠你一份人情。”
王烈是那种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性格,听卫雄这样说却有些不好意思:“卫大哥,你这话说的太客气了,怎么说也是我拿了你的宝剑,而且大单于那边还要仰仗你尽心说服。”
卫雄摇摇头:“这宝剑闲置在旧宅,如一死物,而且徒让恩伯睹物思人;可是给了你,却如虎添翼;更何况,宝剑有价,情谊无价,你能帮我劝动恩伯,让我能有一个对他老人家尽孝的机会,这份价值在我心里却远超宝剑;至于代公那里,我只能说是尽力而为,现在却一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回去的路上我会慢慢想的。”
王烈点点头,也感受到了卫雄的一片赤诚之心:“不知道卫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带恩伯回幽州?”
卫雄深深看了王烈一眼:“阿烈,你的心思七窍玲珑,却不要把这等小主意打在我身上,我就算与你同行,也不会为你在越石公和那些官吏前张目的。不过,我不妨和你说一句实话,幽州我肯定要回,如果可能,在你离开草原之时,我们会同路而行。”
王烈闻言,心下暗喜:“我怎么可能利用你的身份为我张目,卫大哥,你实在太小瞧我了。只要你和我同行,这一路我定要不把你收入帐下。”
临别前,卫雄又道:“阿烈,如何回复代公,我一时的确没有太好的办法,这件事情上只能是尽力而为,你和郁律可汗也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王烈怎肯就这样放过他,立刻摇摇头:“怎么会没有办法,卫大哥一时人杰,难道还看不出大单于其实并不是现在就想对右贤王下手,如果你能告诉带大单于,右贤王六修为其子,不要他的大单于位置,只是想要自保,对他的汗位并无影响,您看他还会如此焦急么。”
卫雄闻言一愣:“不可能,虽然这件事情上代公有处理不妥的地方,但右贤王六修也有野心,他若不想坐大单于之位,又怎能和代公势同水火?”
王烈一咧嘴:“野心这种东西,使用不好入祸水一般,但大单于如果不是只想着用郁律可汗对付右贤王,驱狼吞虎;而是用右贤王手下狼骑军去开疆扩土,那这种野心就是好事了。只要大单于能发布一条命令,只要是六修右贤王自己打下的土地,全部封赏给他,你看右贤王还有何怨言?”
卫雄闻言,微微惊诧:“此策我也曾想,可是六修的‘新平城’临近石勒领土,石勒强势,他却未必肯去攻打。”
王烈笑道:“可以让其联合一二。”
卫雄眉头一簇:“如何联合?”
王烈却看着卫雄:“这就要卫大哥你去劝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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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时一刻,王烈和拓跋郁律告别卫雄,离开他的宅院。
为了和王烈方便交谈,拓跋郁律也不再坐车,而是与王烈并驾齐驱。
其实在这种风雪天气,这小子恨不得一直躲在车厢里,但王烈却舍不得将黑龙单独扔在车外,始终骑马而行。
拓跋郁律无奈,为了彰显自己的兄弟情义,也只得骑上战马,和王烈并骑而行,却是被冻的连连咳嗽不停,王烈让他回车厢里去,他却死硬不肯。
为了多少抵挡下寒风,王烈索性和拓跋郁律是紧紧跟在车厢后,车厢前及两侧则是十几个护卫的骑兵。
“阿烈,你说卫雄回去后会为咱们尽心与我伯父说和么?”
尽管临别前卫雄答应尽力说服拓跋猗卢,但拓跋郁律还是有些担忧。
而且在卫府,王烈与卫雄相谈甚欢,甚至卫雄拿出了前任可汗拓跋猗迤赠给卫操的“耳铸公剑”相送,可是卫雄却一直表示只能尽力而为。
而且,就算王烈指出了说服的办法,卫雄也表示王烈说的太简单,他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拓跋郁律很是忐忑不安。
见拓跋郁律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王烈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郁律你的脑袋被冻住了么,那卫雄若不想尽力帮咱们,后边绝不会和我详细询问如何说服大单于的办法;而且,就算真说服不了,我们有盛乐坚城,有四万兵卒,再加上你六修堂哥的牵制,你觉得自己还守不住这份基业么?”
拓跋郁律闻言,却更加不解:“话是这么说,那阿烈你刚刚为何不肯告诉卫雄具体如何去操作,他说他不懂如何实施。”
王烈一咧嘴:“他身为军国之臣,能不懂我的方法?这种事情是不能说透的,说透了将来被别人知道,我们制定计划的人,就会是众矢之的。但只要卫雄能按我说的尽力去做,我就有七成的把握,让拓跋猗卢把目标转向刘聪那边。”
拓跋郁律更加疑惑:“你不是让他劝我伯父,驱使普根去攻打石勒么,怎么又和刘聪扯上了关系?”
“时势如局,郁律你脑袋真是一根筋,来,我画给你看……”王烈索性翻身下马,蹲在路边雪地上,画起了地图。
拓跋郁律无奈,也只好下马,蒙浑却是忠心耿耿,举起火把站在两人身后照亮雪地。
王烈手拿马鞭,以鞭为笔在雪地上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北地地形图:“你看,盛乐(今呼和浩特附近)、平城(今山西大同)、新平城(今山西山阴县),这三座城市正好在上、中、下一条纵线上,你在上,你伯父猗卢大单于居中,你堂哥六修右贤王居于最下方,如果猗卢大单于真对你用兵,那么六修右贤王从后进攻他,他就会首尾难顾,所以我才肯定他是出言恐吓。
当然,凡事都有万一,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也因此,这才有下边的计划。这道纵线下,郁律你仔细看,以六修右贤王的新平城为中心店,下边则是一道横线,这条线上从西望东,则是刘聪的匈奴汉国的左国城,我老师的并州晋阳城,以及石勒占据的司州襄国城。
根据目前得到的各路情报,匈奴汉国的刘聪现在正集结兵力,准备南下攻打大晋的洛都,而我师尊为保洛都至尊(皇帝)的安全,一直想要抄后路进攻刘聪,为洛都的至尊解除威胁,相信这一点猗卢大单于也早就知道,但我师尊苦于石勒在东,以前他又和王浚大将军不和,为了防止晋阳被石勒偷袭,所以迟迟不敢有动作。
但现在,如果拓跋六修能趁石勒与幽州的王浚大将军鏖战的时候,发兵进攻襄国城,如果卫雄辅相够聪明,甚至可以劝说大单于派使者拜会幽州的王浚大将军,就说六修右贤王将于晋军联合,一起进攻石勒。那么石勒必然首尾不能相顾,如此也就无力再对付我的师尊。
我师尊则可以和猗卢大单于联合在一起,进攻刘聪。如此,猗卢大单于和我师尊都能获得实际的利益,拓跋六修也可以获得实力。
而最主要的一点,这期间我们可以发兵帮助我师尊,但实质上却并无损失,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能和卫雄辅相明说我这个计划的原因。”
“你们没有损失,但六修右贤王却会因此和石勒彻底结怨,以后不得投靠大单于或者和你们彻底联盟,对么?”一个声音忽然插话道。
“呃,辅相大人,你怎么来了。”拓跋郁律一抬头,才见卫雄站在雪地后,手举着火把,而蒙浑早被他挤到在了一边,一脸苦笑。
而那老仆卫恩却是一脸慈祥的骑马站在一边,显然是不放心自己的少主,跟随而来。
“你临别时对我说的那个办法是好,可我比较愚钝,想了半天总觉得其中有些关键不明,所以追来看看,结果似乎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啊……”
王烈却是一咧嘴,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所以,卫大哥你刚刚就一直在后边看到现在,这恐怕非君子所为哦?”
卫雄拍了拍袖子上的落雪:“君子?我从来也不是君子嘛,阿烈,和你在一起,当君子是很吃亏的,而且不这样,恐听不到阿烈你的实话啊。”
拓跋郁律闻言,深有感触的点点头:“和阿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卖了,是要小心些。”
王烈无奈:“郁律,我这是在帮你好不好,你这样说我很难过的;卫大哥,我真的很老实的,你现在知道我的计划,是准备帮助我们,还是要去和大单于说个明白,破坏这个计划?这计划对大单于的好处可不多哦?”
卫雄看着王烈,王烈丝毫不躲闪,也用清澈的目光盯着卫雄。
片刻,卫雄正色道:“阿烈,我有一句话问你。”
王烈点点头:“请讲。”
“你这计划虽然是郁律可汗损失最小,但实际上得利的是北地的汉人,若计划实施顺利,你师尊刘越石将不再受石勒的威胁,虽不能完全解决心腹之患,但至少可以稳守晋阳。我只想知道,你现在行事,最终是为汉家,还是为鲜卑。”
卫雄这话当拓跋郁律的面问出,却是尖锐无比,王烈看了拓跋郁律一眼。
拓跋郁律却是神色不变,一脸信任的看着他。
王烈一咧嘴:“卫大哥,你我都是汉人,所行当然要为北地的百万汉民;但是郁律乃我生死兄弟,我一样也要为他着想,鲜卑、汉人本就是一体,我行事不分种族、对错,只凭我的良心。”
话音落下,几人都沉默下来,空气中只余呼啸的风雪之音。
拓跋郁律忽然抚掌到:“其实,不管这件事情如何,阿烈一直是帮我的,而且我答应过越石公,我如得汗位,这鲜卑骑兵必助力北地汉人,驱除石勒、刘聪。”
卫雄点点头:“阿烈,你的确是天纵之资,这样一个计划没有对时局超强的掌控无法想到,而且此计对我北地汉人有莫大的好处,我身为汉人,虽为鲜卑辅相,但亦不敢忘故土,请受我一拜。”
说完拱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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