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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挞懒见事态紧急,用女真语焦急地说了一声什么。斡离不充耳不离,递出刀去,只探至药师后背,忽地一挑,断了绳索!继而收刀还鞘,又双手扶起他,并拍打着他两肩,沉声而语。
“二太子说,他素知你对大金国的忠心可昭明日。拔速离随先皇起兵抗辽,征战多年,今日却贪功冒进,中伏身死,与你何干?让你不必介怀。二太子问,你所说的两处大营,都在何处?”
郭药师在看到二太子那双脚停在自己身前许久时,心里实是忐忑。不过他知道,斡离不是女真人中为数不多的智勇双全之辈。眼下金军即将兵临东京城下,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分量,绝不是一个拔速离可比的。不过二太子犹豫这么久,也着实让他捏了一把汗。
听闻相关官员解释之后,如获大赦,接连称谢后回答道:“就在从此西去不到十里的地方,两处营寨规模极其宏大,布局严谨,恐怕就是东京最后屏障。太子郎,卑臣建议,明日引军往攻,破此二营,直逼东京城下!”
斡离不闻言未置可否,忽听一人抗声喝道:“不可!万万不可!”
众人惊视之,正是王讷。只见他快步奔到帐中,直面斡离不道:“太子郎君!药师刺探之军情已证明纯属虚假!拔离速也因此而捐躯!此事必然有诈!况且,东京周边十余县皆未扫清,若孤军前往,恐有不测!臣建议,太子当引兵退守滑州,据要塞,扼浮桥,静观局势,甚至可以重启议和,与宋廷周旋,索要钱粮。若粘罕大军渡河,则可合击东京。反正,我军粮草充足,支撑数月,当无问题!这方为万全之策!”
郭药师漫不经心地盯了这位同僚一眼,说道:“太子郎,恕臣直言。眼下,南朝各路勤王之师必然已在途中。如果我们不迅速进兵,待南朝援至,如之奈何?现在我们挥军猛进,对那两处大营和东京形成直接威胁,就算不破营寨,不克东京,至少也可要挟少帝,许我两河之地。若等到宋军各路援兵齐聚东京,非但两河无望,还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诸位不要忘了,太原至今未克,粘罕至今未能过河,必须趁大宋君臣胆寒之际,捞取足够好处!”
两名汉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相持不下。斡离不冷眼旁观,只听解释,不发一言。以目前局势看,粘罕迟迟未能过河合师,破东京,希望已经不大。那么退而求其次,至少要把河东河北弄到手中,还要向宋廷索取巨额钱财,一言以蔽之,如同郭药师所说,趁机捞取最大利益!我一路打到东京,南朝太上少帝尽皆丧胆,相信自己提出的任何条件,他们都会考虑。
恨呐,出征之前,自己立下誓言,必破东京,擒拿二帝。如今看来,又得等下回了……
“传我号令,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进兵,往攻宋军大营!”斡离不突然打断二臣争执。
郭药师面露喜色,王讷惊急交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力进谏道:“太子!据药师言,那两处大营非但规模宏大,且与东京成犄角之势,急切之间,如何破得?且孤松岭伏击一事子乌虚有,此中有诈!定然有诈!太子郎万勿进兵!倘若徐卫等辈断我退路,太子如何应对!引蛇出洞,反被蛇咬,太子三思呐!”
斡离不似乎心意已决,并不理会。王讷无奈之下,只得哀叹,若韩昉在,必能说动二太子,只是那厮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月初三,本来死气沉沉,哀声四起的东京城突然有了节庆的氛围。眼下已将至寅时,可你看那东水门到封丘门一带,人头攒动,万人空巷!这里可不是夜市,今天也不是元霄灯会,可几十万人云集在此,激动得难以自持。大半夜不睡觉,东京居民都疯了?自然不是。
虽已立春,但天气仍旧寒冷,东京居民举家而出,在这外头吹风受冻,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从昨天开始,城里就有人传出消息,说朝廷已经拟定了绝地反击之策。军中两员后起之将,姚平仲徐卫将会半道伏击金贼!而且何时、何地举事,说得是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难。
姚徐二将端得是了得!姚希晏救太原,重创金军。徐子昂守黄河,挫敌凶焰,此二人皆是将门虎子,丝毫不惧金贼!有他们领兵伏击,金军必败无疑!更何况,正月初一,姚平仲曾在东京街市慷慨陈词,引起军民激烈反响。现在忆起,原来是成竹在胸!
到了今天,东京百姓奔走呼告,举城尽知此事。是以,时至寅时,这城东已聚焦数十万众,较之当日宣德门请愿,更为壮观。两个人面对面说话,都得放声大喊。
与此同时,在东京皇城,禁中要地,官家赵桓也是激动得睡不着觉。本来丑时刚过,皇帝就摆驾回宫歇息,可躺下没半柱香的功夫,又起来了。而且穿戴整齐,披了绛纱袍,顶着通天冠,驾临福宁殿木头桩子似的正襟危坐。左右内侍皆不知原由,搞得一头水雾。可坐了一阵,还是十分躁动,又降下诏命,把三省都堂的宰相,枢密院的执政,御史台的长官,三衙的大帅统统召进宫来。也不说什么事,先一人赏一碗莲子羹暖暖胃。那睡眼惺忪的大臣们心里却是雪亮,试想,老百姓都传疯了,他们怎会不知道?官家如此激动,必是急待捷报。
可如此机密之事,何以满城风传?有大臣上奏说,是不是追查一下,万一消息走漏,被金人觉察,岂不前功尽弃?赵桓却是洋洋自得,说甚么东京戒严,鸟也飞不出一只,何愁消息走漏?听他这么说,大臣们也就不再多嘴了。
与其他大臣吃得极是畅快不同,少宰何栗,枢密使徐绍端着那质地精美的瓷碗。如同泔水一般无味地吃着,两人时不时互看一眼,发现对方都是神色凝重。也难怪,背着这天大的事,任谁也轻松不了。尤其是徐绍,表面上稳如泰山,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老九啊老九,三叔可是调动了七万大军在给你撑场面。你要是不能建功,非但自己招祸,连带着三叔,你爹,你兄长们都得倒霉。徐家也就不甭提将门了,守着柴门度日吧。”
殿头,放在案上那碗羹,官家连一口也没吃,坐立不安地在殿上来回踱步,不时询问时辰。这会儿,又向内侍钱成问道:“什么时辰?”
“陛下,寅时四刻。”钱成回答道。
“寅时四刻,寅时四刻……”赵桓梦呓般念叨着。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将放亮。两个时辰呐,在这深宫里坐着,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俯视朝廷重臣,这位大宋天子一挥衣袖,快步走下殿来,边走边喊道:“众卿,随朕登上东水门!”
一众朝廷大臣望着疾步如飞,险些摔个跟头的皇帝,面面相觑。这深更半夜的,登上东水门作甚?莫不是急不可待,要去城东等候捷报?说句不该说的话,姚徐二将能否成功,还是未知之数,陛下这般乘兴而去,可不要扫兴而归才好。
有大臣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立时强压下去。姚徐若失利,东京亦不保!于我何利?还是祈求满天神佛庇佑,让两位小将立下这盖世殊勋!
耿南仲头一个起身,李邦彦紧随其后,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将目光撇开。姚希晏,徐子昂,此时怕已兵败如山,溃师遍地,可怜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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