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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绯儿的绣工如何…”

“呜呜…师兄欺负我。”她突然背过身去,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踢着桌子板凳,委屈的哭道:“师兄一走快一个月,回来就欺负我。呜呜呜…我不喜欢你了,我要跟娘说,我不要嫁给你了,呜呜…”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哭起来,一惊之下又开始心疼,再听到她的话,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绯儿别哭,是师兄不好。”他想给她擦眼泪,她却双手手背贴着眼睛,就是不让他看,只一个劲儿的哭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三岁的孩子,任性撒娇哭闹很正常,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慕容琉绯。

他最看不得她哭,哭得他连心都绞痛了起来。手足无措之下,他突然抓过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要不绯儿打我吧,是我不好,不该一回来就抢绯儿的东西,不该惹绯儿哭,你打我吧…”

“哎,别…”

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他这才发现她脸上并无泪痕,刚才不过是装哭。

她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心虚,又仗着他平日里对自己的宠溺,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出去还不到一个月,就不认识我了?”边说还边觉得自己很有理,恶狠狠的对着他挥着拳头。“说,你是不是变心了?是不是看见哪家漂亮的姑娘动心了?是不是…”

他一把握住她的粉拳,将她纳入自己怀中,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满满的宠溺。

“有了你这个爱吃醋的小野猫,我还敢看其他女子一眼吗?”

“你敢说我是小野猫?”她立即又抬头瞪着他,小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他又莞尔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我的意思是,在师兄眼里,绯儿永远都是最美的,别人再好也不及绯儿分毫。”

“这还差不多。”她立即满意了,脸上神情多云转晴。

他只是宠溺而温柔的看着她,知道她任性知道她刁蛮知道她无理取闹,知道她装哭博同情让他心软。她就是看准他宠她,见不得她受丝毫委屈。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她呢?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眼里就是最好的。他喜欢宠着她,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看看你刚才绣的什么了?”

她歪着头瞥了他一眼,终是扭扭捏捏的点点头,随后又警告道:“不许笑话我。”

“好,我发誓,绝对不笑话你。”

他摊开那方白色丝巾,入目的赫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

……

白莲…

他手指触摸着衣摆处的白莲,脑海中回想起她的笑颜。

“呵呵,都说女人如花。依我看啊,师兄才比花儿更美呢。”彼时她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胡说。”他蹙了蹙好看的眉,佯装生气道:“男子怎能用‘美’来形容?”

“可师兄就是长得美嘛。”她一双大眼睛笑意流淌,歪着头看他,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个遍,“哦我想起来了,师兄像莲花。嗯,对,就是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哈哈,师兄是莲花,莲花是师兄,呵呵呵…”

他看着她笑得灿烂,只觉得一颗心也暖融融的,想永远都这么抱着她。

那个时候她三岁,他却已经八岁。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情。她顶多有自己的意识,知道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但对于爱这个字,还太陌生也太沉重。

然而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却已经足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看着她,只觉得此生能够拥有她便不做它想。

她靠在他怀里,突然又抓着他一截衣摆,皱了皱眉眉头,道:“师兄穿白衣是好看,可是未免也太单调了。嗯,得再添些东西才行。”

“添加什么?”他配合的凑过头去,轻声问。

她歪头眨眨眼,眼中闪过促狭和狡黠。

“不告诉你,山人自有妙计。”

他笑笑,笑意落空又觉得寂寞。抬眸一看,四处冰封,雪莲开满整个密室,却开不出那年她亲手在他衣摆上所绣出的纹路和彼时心中滋味。

彼时他抱着她,她躺在他怀里,笑得阳光灿烂而又纯真美好。

而此时,他独自坐在这冰室里,想念她曾经开在记忆中的笑颜,幸福的同时又掺杂着丝丝疼。不浓烈,却撕心裂肺的痛着。

就像那年他离开的时候,看着她期盼不舍的眼神,他也曾这般痛过。

不,那其实不算什么。

最痛的是那个夜晚,她在满地血腥尸首中看向他。目光呆滞而陌生,难以置信而疼痛绝望。

她不知道,她痛一分,他比她痛十分百分。

她离开了,失忆了,徒留他一个人还在虚妄的寂寞里永久疼痛,在疼痛中又不由自主的等待。然后又在等待中慢慢绝望,在绝望中生出新一轮的希望。

她的回归是对他的救赎,也是他万劫不复的开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他眼睫垂下,慢慢的笑起来,如盛开的白莲,美得让人沉沦。只是那笑容,充满了无奈的忧郁,疼痛的绝望。

慢慢站起来,他转身,消失在冰墙中。

==

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出了东越国境,凤君华瞥了眼身侧的云墨。秘密离开后,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两人就租了一辆普通的马车。

“什么时候才能到末城?”

“不急。”云墨道,“去早了就达不到我要的效果了。”

凤君华觉得,这人的心思真是难猜,索性就不要猜了。想了想,又问:“你的伤好了?”

云墨回头看她,眼神里有亮彩划过。倒是没有借机调戏她,声音却柔软了很多。

“差不多了。”

哪有那么简单?他真气消耗严重,之前又受了重伤,便是灵丹妙药,也没这么快恢复。凤君华没有说话,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和感激。

“你不怕行踪暴露?”要说云墨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一切遵循低调的原则,几乎都没带什么人跟随。当然,那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暗卫还是不少的。

云墨半眯着眼睛,似乎笑了一下。

“只要带上你,我的行踪便不必隐藏了。”

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而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云墨这次设计对付梁王,有人要专门和他作对,而且实力和他不分伯仲,想来已经知道他秘密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光明正大的走?”

她觉得如此费心乔装,岂不是多此一举?

云墨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隐隐叹息一声,觉得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懂风情。

“你不是喜欢清静吗?那么多人跟着,我想你也不习惯。”

厄?

因为她?

凤君华扬了扬眉,很是怀疑他这样做是别有居心。虽然对感情上她算是比较迟钝,但是好歹不白痴。稍微动动脑筋便知道他此举大约只是想和她单独相处而已。

“云墨。”她道:“如果我恢复记忆后要离开,你会阻止我吗?”

云墨眼睫微颤,轻轻看过来。他目光似海深邃,又似静水流渊,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凤君华也看着他,眼神清明而冷静。

良久,他移开目光,嘴角流泻几分苦涩。

“你希望我如何做?若你真要离开,放开你,我做不到。可如果禁锢你,你会恨我。”他顿了顿,又看着她,眼神沉静如霜雪。

“或许我唯一可以祈祷的是,让你在恢复记忆之前,能对我多一点留恋。这样,你也不会离开得那么决绝。”

凤君华心头一震,忽然有些狼狈的别过了头。她低垂着眼,静静道:“我想起一些事,但是很模糊。我对大哥的印象其实不多,只是有那么几个画面,却很深刻。”

她抿了抿唇,“你应该调查过我吧?或许也不用调查,谁让我以前那么出名呢?”

她眼神现出几分讥诮,“你告诉我外面那些人说的都只是不切实际的谣言,但是你却从不让我去真正了解和靠近那些原本属于我的记忆。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那些并非单单只是谣言而已?捕风捉影,那也得有风才行,不是吗?”

云墨沉默了,神情遥远而复杂。

凤君华靠在车璧上,幽幽道:“我的记忆之中也有你。”

云墨微震,却不知是喜是忧。

“不过很少,想来我以前与你是不太熟悉的。”她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了什么,恍惚而试探的问:“那天在东宫,我看见墙壁上那副狩猎图…”

云墨手指微颤,没有看她,只是道:“那是在南陵万灵山狩猎场。”他低着头,火儿已经从他袖口里钻了出来,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凤君华。

“火儿就是在那个地方捕获的。”

凤君华目光落在火儿身上。

“火儿是灵物,它认了你做主人,便终身不再背叛,且与你心灵相通。只是如今你失去记忆,忘记了如何与它沟通而已。”

凤君华眼神震动。

“那副狩猎图…”云墨轻轻抚摸着火儿的头,轻笑了一声道:“等你恢复记忆,应该就会知道了。”

凤君华有些恍惚,脑海里回想起那日见到的狩猎图,隐约中似有红衣一角翻飞如梦,马蹄飞扬烟尘溅落。抖落了那一年的春光如雪,也碾碎了那一年的希望和绝望。

“那个人…是我?”

那副狩猎图,左边角落里翻飞的衣角是红色的,周围郁郁葱葱,隐约有马蹄踏过。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只是冰山一隅?

“除了你身边最为亲密的人,没人见过你的容貌。”

云墨淡淡解释着,脑海里却想起那一年。他回来后就做了那一副狩猎图,不能让人看见她的样子,他也不愿将那块蒙了她七岁光阴的丑陋胎记雕琢,所以只是留下了红衣一角。然而那样日日相对相思,只会更痛。所以他便搬离了皇宫。离开了,却始终挨不过那些日日夜夜的想念和空虚。他天天画着她的画像,想要记住她的样子,却又不敢在那个地方逗留太久。他怕沉浸在永久的疼痛中还未等到她出现,他便已经疯狂。

他看着温顺的火儿,唇角淡淡笑意,有些空洞和哀凉。

不能让火儿靠近她,因为那个时候不能刺激她恢复记忆。她失踪的那晚,想必见到了这世上让她最为难以接受和最惨痛的一幕。

那个时候的她,不能承受这些撕心裂肺的痛。

“我不明白…”凤君华回头看着他,“就算我娘远离了东越,也不至于惧怕一个娇养的公主吧?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掩藏我的容貌?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墨抬眸深深的看着她,“应该有两个原因。第一,虽然你娘那时候经常戴面纱,见过她真容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她既然远离东越,就不希望任何人找到她。据我所知,千姨嫁人后足不出户,便是慕容府的人,除了近身伺候的,也甚少有人见到她。所以如果不掩饰你的容貌,大抵父皇和母后早就查到你娘的下落了。第二…”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比你娘更美,而且你性子又桀骜不驯,自负骄横,容易遭来嫉妒。千姨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凤君华面无表情。

“看来从前的我的确毫无可取之处。”她睨了他一眼,有些怀疑这个人的眼光。如果小时候的她真的如他说的那样不堪,他喜欢她什么?因为她长得美?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动掐断,虽然相处不久,但云墨这个人自有其骄傲和原则。身为一国太子,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别的不说,就那个孟月眉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云墨要真是为皮相所动的人,也用不着等她那么多年了。

云墨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别把自己想得太差。”他道,“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后面一句话,他语气有些低,似乎在自言自语,却又无端的生出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来。

凤君华忍不住回头看他,却见他低垂着眼,眼角余光瞥向窗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遥远的回忆着什么。

==

示意车夫停了车,凤含莺跳下马车,眺目看向远方青山黛影,隐约可见城楼高耸,在黄昏余晖的遮盖下,更显苍远而幽静。

“这就是南陵境内了吧。”

云依掀开车帘,看了路碑上刻着‘南陵’两个字,点了点头。

“夜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到时候城门只怕下钥了,我们进不去。”

凤含莺回过头来看着她,“你没有通关文牒吗?”

云依小声道:“通关文牒在哥哥那儿。”

凤含莺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又四处看了看,道:“这里荒无人烟的,不继续赶路的话也没地方住,还是今早进城吧。”末了她又忍不住抱怨一句,“这也就你们古代的交通工具这么麻烦,要是在二十一世纪…”

见云依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又住了口。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挥挥手,又上了马车。“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倒时候就有办法了。”

云依没什么主见,自然是一切都听她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

暮色降临,斑驳星子在夜空中闪烁成辉。

马车停在城楼下,守门的侍卫庄严肃穆,神色戒备。

车夫在外面轻声道:“姑娘,城门下钥了,马车进不去了。”

凤含莺掀开车帘看了眼,又放下帘子。

云依担忧道:“那怎么办?”

凤含莺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正在思考。

云依咬着唇,低声道:“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凤含莺顿时脸色不太好看,“别给我提他,没有他我也能进城。”

云依疑惑的抬头看着她,“要怎么进去?”

凤含莺眯眼打量她半晌,“你哥哥那么出名,没道理你的名字默默无闻吧?”

云依脸色有些红,却还是点点头。又道:“不过我从小没出过远门,又没有证据证明我的身份,这又不是在东越,我怕被人怀疑,到时候让我们蹲大牢就得不偿失了。”

凤含莺很欣慰的点点头,觉得这小丫头总算没有单纯到太傻的地步。拍了拍她的肩,轻松道:“你们皇族之人身上不是都佩戴有代表自己身份的物事吗?好歹你也是东越皇室里唯一的郡主,总不至于没有私章吧?”

云依眼睛亮了亮,“啊,这个我有。”她说着就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方型玉色的物事,“这是我满月的时候皇伯伯赐的,正面有东越皇族的标记,反面刻有我的封号和名字。拿这个给守城的将士看,应该会放我们进去。”

凤含莺接过来,将私章倒过来,透过微亮的月色,看清上面雕刻着‘欣悦郡主云依’几个字,顿时心中了然。见云依一脸的欣喜之色,她又忍不住打击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和你哥哥一起来南陵给姜太后贺寿,半途被人劫走一事大抵早就中众所周知了。如果现在你拿着这私章出现在城门口,只怕会被怀疑成劫匪。”

“那怎么办?”云依顿时苦了脸。

凤含莺正在想,该如何进城而不被怀疑。忽然神色一凛,“谁!”

低喝声起,无数把飞刀也瞬间飞出,与此同时她一把拽着云依跳下了马车。

黑暗中有低笑声若有若无传来,隐约有几分被确定猜想的欣喜和急迫。

“果然是你。”

凤含莺猝然回头,见月光下一人飘然而立,面如冠玉,眉目笑意盎然如月色倾泻,说不尽的风流肆意,道不尽的玉色倾城。

------题外话------

猜到来人是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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