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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一点都没着急,顾怀袖也没着急。
两个人坐在屋里说着话,没一会儿青黛憋着笑过来通报消息:“二爷,二少奶奶,那边都已经闹开了,您是没看见呢,那几个婆子就在地上滚来滚去,笑死奴婢了……老夫人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她们正商量着怎么叫您过去呢。”
顾怀袖斜了青黛一眼,轻轻地敲了敲棋盘,笑道:“等她们想吧。”
估摸着,现在吴氏那群人正在头疼。
这一点,顾怀袖这边的人果真是猜的分毫不差。
吴氏头疼,头疼欲裂啊,根本没想到自己生下来的儿子竟然敢这样跟自己作对。即便是当初那些时候,也没有过这样夸张的。
她一直觉得张廷玉是个和顺的人,虽然命硬,可从来不会顶撞自己。
可自打娶了个刁妇,整个事情就已经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吴氏可是整个府里的老夫人,是当家的主母啊!
下面二爷竟然敢叫人直接打了这些人,要知道今天的事情怎么说也是二少奶奶不对啊!二少奶奶先打了老夫人身边的掌事丫鬟,现在竟然还打了老夫人派过去请她的人?!
这真是要逆天,要逆天,要造反啊!
下面多少人抹了一把冷汗啊。
吴氏憋得喘不过气来,叫了另外几个丫鬟去喊,结果还是被人打回来,赏了好几个耳光,这一回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叫打的。
只知道这几个丫鬟刚刚靠近二房,还没进去,就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满堂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陈氏暗叹,只觉得顾怀袖这脾气真是大得吓人,谁的面子也不给。
若真是谁惹了她,倒也不是怕她有什么本事,只怕顾怀袖这一股子能豁出去的狠劲儿,兴许顾怀袖自己最后也不好受,可她能先让招惹她的人不好受了。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本事了。
还好,她跟二少奶奶之间没什么仇怨。
陈氏好笑于自己心头这暗暗的庆幸,又担心起小陈氏来了。
小陈氏还以为自己能继续看好戏。
现在只不过是顾怀袖还没来,她就不信二少奶奶能够一直不来。好歹这里还是张府,即便嚣张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小陈氏掐着嗓子开口:“婆婆啊,我看是二嫂身子不大好,来不了,这几年都没个孩子,她心里着急了吧。不过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二嫂不来也不好,正所谓是事不过三,您是婆婆,若是儿媳妇喊了第三趟都不来,那可不是您的错了。”
若是召唤再三,顾怀袖还不来,那就是不孝。
这一次,吴氏似乎已经对被自己派过去的人被打回来这种事情麻木了,她懒得看谁在只面前哭哭啼啼,只叫那几个丫鬟全都滚下去,最后目光从妙慈的身上落到了王福顺家的身上,道:“王福顺家的,辛苦你去跑一趟,别的不说,先将老二媳妇给叫过来再说不迟。”
王福顺家的心头一跳,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挡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敢拒绝,并且她在老太太的心目之中也是大大的心腹一枚,如今怎么能够怯场?
所以王福顺家的只能一躬身,硬着头皮上了。
王福顺家的从挤满了丫鬟的院子里离开,就带了两个小丫鬟,一路往二房走去。
二房的人远远就见到王福顺家的了,跑去通传,顾怀袖一听,“这回倒是她来了?”
张廷玉奇怪:“这人又怎么了?”
“不怎么,二爷你该忙什么还是忙什么吧,我要跟老夫人说道说道去了。”
现在顾怀袖不是不敢去,只是要摆足了架子,最精彩的往往要压轴才能上。
她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动了两步,一身玉脂霜白的缎裙外头罩了一件水蓝蝴蝶文右衽小褂,青黛给她取了一件银鼠皮坎肩披在外头,又搭了雪狐毛的围脖,这才揣着手笼往外头走。
张廷玉叹气:“爷这是真不招人待见,媳妇儿喜欢与人斗,竟都不管我啦。”
顾怀袖恰恰走到门口位置,听见他这话便把脚步停下:“你若是这样不要脸,回头来仔细我开始收拾你。”
张廷玉差点呛住,正待要反驳,还没问她准备怎么收拾自己,顾怀袖便已经在一干丫鬟的簇拥之下朝着外面走了。
王福顺家的刚好到了台阶前面,瞧见顾怀袖连忙一福身行了个礼,“二少奶奶,您这是……”
“你不是来请我的吗?”顾怀袖笑吟吟地去拉王福顺家的那一双微有皱纹的手,让她起来,“方才还想着自己穿什么衣裳走,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听说老夫人那边叫人请了我几次,我倒不知道呢。”
王福顺家的面皮微微一抽,勉强跟着笑:“定然是那一起子丫鬟婆子没尽心力,没让二少奶奶您知道这件事,不过您现在去也不晚。”
“我是有几年没有在府里,不知道府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顾怀袖开始朝着前面的园径走,脚步很轻很慢。
她很珍惜现在这种感觉。
“王妈妈,这种能走路的感觉挺好。脚踏实地,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出不来,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是春花秋月……”
顾怀袖说的话,王福顺家的不懂。
可她似乎也没有要王福顺家的听懂这些的意思,只道:“端怕,我是这府里唯一一个已经去鬼门关走过一遭,又去阎王爷面前报过道的人。人啊,死过一次之后就什么都看开了,什么也不怕了。瞧我,说着说着就说远了。”
其实句句话都是意有所指啊。
王福顺家的扶着顾怀袖,另一边是青黛,想起前头顾怀袖的问题,于是道:“也是,您说什么远的呢。近处的事情还多着呢,件件都要您操心。”
“也件件都让我烦心呢。”
顾怀袖补了一句,笑看王福顺家的。
王福顺家的试探着道:“当家主母总是有当家主母的苦衷,甭管她怎么折腾,下面的子女也不能将她给扳倒了啊。这些年没过没错的,有错也都是下面人的错。”
这是要拒绝了。
“没关系,你慢慢想,我先去看看今儿被我打了个的妙慈姑娘伤势如何。”
她话已经撂在这里了,考虑不考虑得出来,就要看王福顺家的怎么想的了。
说话间,已然到了前面。
顾怀袖收了手,就由青黛扶着进去,倒是王福顺家的跑快了两步,去前面通报,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道:“老夫人,二少奶奶来了。”
这屋里屋外之前都是窃窃私语,可听见“二少奶奶”四个字,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敢说话。
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去,却发现今儿的二少奶奶竟然是自个儿走过来的。
小陈氏手中茶杯之中的茶水晃荡了一下,脸色一白,眼神却不由得狠辣了几分,她竟然好了?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
只要顾怀袖一好,自己手里那管家的权力,就岌岌可危了。
她脸上不大好,别人也不一定好到哪里去。
看见顾怀袖的不少人,都悄悄埋下头来。
她们之中有一部分不会忘记,当初被顾怀袖拿捏着的把柄,如今看见二少奶奶艳色逼人地走进来,却都不觉得美,而是觉得毒。
江南出美人,温婉贤淑,可顾怀袖从北方长大,眉眼之中多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大气。
她走过虽是一小步一小步,别人却都觉得她是昂扬着过来的。
就是那种沉稳的一步一步,真跟践踏在每个人心头一样。
衣服的颜色很清丽,顾怀袖妆容却是精致的,食指手指甲还涂了鲜艳的蔻丹,是今儿早上闲着没事儿干涂上的,如今不经意伸出来一晃,平添几分亮色。
顾怀袖这一张脸,真是让人想要划花的。
奈何这二少奶奶太明白,女人美貌就是一种武器,尤其是顶尖的美人,越美越毒越锋锐。
能将所有比自己丑的人给比下去,让她们一见了自己这张脸就日夜睡不好,吃不好,心里怨毒至极又无法划花她的脸;又能将大部分的男人给迷惑俘虏,从不缺少裙下之臣。
嫉妒其者有之,怨恨其者有之,倾慕者有之。
而嫉妒和攀比是女人的天性,一见到顾怀袖,心小的开始自卑,心大的开始嫉恨。
偏偏顾怀袖很懂得利用这一切。
二少奶奶花枝招展闪瞎人眼。
不高兴?
不平衡?
这不就对了吗!
要的就是你不舒坦我就舒坦了啊。
心里想着不着边际的话,顾怀袖却规规矩矩地走进来,翩翩给吴氏行了个礼:“儿媳倒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样大的阵仗,方一过来,就被吓得腿软,这不从门口走过来走花了许久呢。差点忘记给您问安,不知近日您心情身体可好?”
在吴氏听来,这一句无异于淬着毒汁的诅咒。
“你还问我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一见到你我都倒了八辈子的胃口了,哪里还有半分的好!”
她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瞪视着顾怀袖,仿佛要将她给吃了。
顾怀袖一副相当惊讶的模样,轻轻一掩口:“您见了我浑身都不舒服,怎的还要苦苦见儿媳?这不是陷儿媳于大不义吗?儿媳可不敢当!”
“你!”
吴氏挖了个坑没把顾怀袖给埋进去,倒把自己给埋进去了,手抖了半天,“你,你……”
“老夫人莫不是得了什么病?手抖得厉害,脸色也不大好,旁边丫鬟站着干什么呢,赶紧给老夫人倒杯茶啊!”
她呵斥的是旁边一个看着年纪很小的丫鬟。
二少奶奶的气场何其之强?
整个厅内厅外没人敢说话,每听见顾怀袖呵斥一句,都要抖个半天。
她是恶名在外,今儿又格外地恶,旁人如何能及?
小丫鬟来府里迟,只隐隐约约听说过二少奶奶的名声,若没今天这件事,还不知道府里有这么位狠人。
现在她被呵责了,哪里敢怠慢?
想也不想的就真上去给吴氏倒了一杯茶,吴氏气得大骂蠢货,“谁调s教你的?没长脑子啊?!让你倒茶你就倒茶,人家让你去死,你是不是也要去死啊!”
顾怀袖可无辜得很,略一抿唇笑:“老夫人这话可说得不对了,叫她死是您去的,可不是儿媳叫的。儿媳经历过了生死,觉得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儿媳呢……觉着吧,人人都有应该承受的苦难。若是过得顺风顺水,一定不能太得意。因为儿媳心里可不平衡呢!”
太隐晦的直白了!
又直白,又隐晦,众人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感觉了。
且看二少奶奶巧笑嫣然地站在这里说了小一会儿,众人便都觉得自己背后开始冒冷汗了。
这话什么意思?
你没听明白啊!
二少奶奶是死过一回的人,她承受过的苦难够多了,所以她觉得老天爷给人人都安排了苦难。若是你嫌弃自己如今的生活,觉得自己过得特别平安喜乐顺顺遂遂,就尽管招惹她去。二少奶奶保管让您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没见着坐在上头那老太太已经气得快抖成筛糠了吗?
这就是典型的自己找不痛快啊!
唉,何必呢。
都是一家子……
都是一家子才这样“相互关照”呢,若换了个不打紧的人,顾怀袖也没心思跟她呛这么多声儿。
她懒得理会吴氏的表情,过来便直接坐在了陈氏与小陈氏中间那个位置上,一端茶,凉的,抬手便往地上一扔,茶杯摔地上一声“啪”地脆响,顾怀袖嫌弃道:“茶凉了,都说人走才茶凉,这人都还没走呢,茶就凉,也不知道是诅咒我还是诅咒谁。”
她这话恶毒啊,毒得吴氏都要晕倒过去了。
屋里伺候得丫鬟都要吓软了腿,一下扑倒在地上,哭着道:“二少奶奶饶恕,是奴婢考虑不周,忘记给您换上热茶,二少奶奶饶恕啊……”
王福顺家的狠狠叹一口气,只道顾怀袖这心思太黑。
果真不像是要息事宁人的。
说说这老夫人到底心里想什么呢,这一位哪里怕府里人的打压和招惹?
叫她来,那就不仅仅只是打了妙慈那么简单了,但凡这里坐着的人,都要一块儿跟着不痛快起来。
二少奶奶一向是“我不痛快了谁也别想痛快”的性子……
“还不赶紧收拾了地面,给二少奶奶沏杯新茶来!”
王福顺家的张罗着人去了,屋里屋外也终于安静了那么一会儿。
吴氏手指尖都气冷了,这会儿反倒平静下来,大约是已经气得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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