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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
最后的力气,仿佛也在那两个字上面用尽了,尽管这份力气已经很轻。
喊出来的声音也一样轻,轻得有如喃喃低语。
然后,齐誩感觉到沈雁的动作停了一下。只是停下,并没有放开。
屋内的片刻沉寂让屋外密密的雨声得以趁虚而入。沈雁的手和他的身体之间,正如雨珠附着在窗玻璃上——即使是静止的,仍有一种长相厮守的味道。
齐誩恍恍惚惚缓了过来,刚找回一丝力气,却还是用在相同的两个字上。
“沈雁……”
沈雁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像一个等候宣判的负罪者,埋在齐誩颈侧的头在微微颤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辩解,只是下意识收拢双臂,再次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无论齐誩给他判的是什么刑,他都想珍惜这一刻的温存。
但是对方说出的话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拒绝。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一种允许。
“别在这里,”齐誩的手指轻轻缠住他的,指节间的细微摩擦带到了声音里,沙哑得可以磨透人的心,“到……房间去。”
雨势似乎有所加强,叮叮咚咚敲着玻璃,那上面的雨珠不再停留,仿佛受到街灯灯光的蛊惑,忽地一闪,划下一道长长的眩目的痕迹。
而沈雁的手开始发抖。
他隐隐压抑着什么,一言不发。半晌,发鬓才在齐誩颈子上缓缓磨蹭一下。
齐誩感觉到痒,不自觉仰起头,衬衫的领口因此拉低,沈雁忽然顺着他的动作埋下去,静悄悄地吻在领子里面那块地方。
这个吻所包含的情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复杂。
有委屈,有宽慰,还有更深、更迫切的渴望。渴望时间就此停止——
齐誩本能地闭上双眼。此时此刻,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像煽风点火,火苗在沈雁那只手探入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生根,现在则是四处蔓延。一对膝盖很不争气地弯下去,不得不向后靠,在那个人的怀抱里越陷越深。
当沈雁还要继续下去,齐誩急急喘了一声,开口制止。
“沈雁,”他低声道,“你先放手,好不好?”
再这么舍不得走,他们大概真的回不了房间。
齐誩一边这么说,一边将拇指扳在沈雁的虎口上,轻轻向外拉,试图让他空出一个位置。这样,至少自己可以有地方动作。
然而沈雁迟迟不肯松开。
“不。”他罕见地用了一个否定词。酒精的效力显然还没有过去,他在情绪上还有点儿悲观,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放……我不放手。放手的话,你就会走……对不对?”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到最后,分明在表达不愿意放开的意思,双手却没有刚才那么用力了。
到底还是舍不得强迫齐誩。
齐誩知道,只要自己挣扎——哪怕只有一下,这个男人都不会继续为难他。因为沈雁就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即使在他不清醒的时候,也不曾失去隐忍的本性。唯一的一次强硬仅仅在用词中短暂出现,连语气都是软的。
这个人最失态的时候也不过如此而已。
齐誩又想叹,又想笑。
“我不会走。”他说,低声安抚道,“即使你放手我也不会走。”
“你说如果我不抱紧,你就要走了。”沈雁哑着声音,重复一遍他当时的话。
居然……真的像小孩子一样计较这些细节。
齐誩不由失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来一往稚气的对话,反而让心口填得满满的,分不清是酸是甜,只知道最坚固的部分已经融化,放得下那个人——也只放得下那个人。
“怕我走的话,我的手让你牵着。”
他在沈雁手背上用指头轻轻敲了两下,坦然交出自己右手的自由。
那是他唯一能用的手,一旦被限制住,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逃走。沈雁酒劲仍在,意识里还有些昏沉沉的,无法深入思考。但是齐誩指出的这一点很简单,很明白,他似乎可以领会,终于听话地松开手,照着齐誩说的去做。
一切回到起点。不同的是齐誩没有重新寻找电灯开关,因为他已经不需要照明。
慢慢领着沈雁走进卧室,把门关上,门锁“咔哒”一声咬合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响得厉害,甚至带来微微耳鸣的感觉。这些情绪只有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才不会让沈雁看穿。
卧室里的布置他记得很清楚,一步一步向床边走。顾及到沈雁目前头脑不大清醒,他的脚步放得非常慢,小心翼翼地引路。
房间里并不是完全漆黑。
窗外隐隐透进来一点光,究竟是街灯还是别的,齐誩不想深究。
那种光线受了雨水冲刷,只留下隐晦的,灰蒙蒙的色调,让人不由自主意识到深秋时节的存在感。正因为如此,身侧这个男人温暖的气息备加珍贵。
“过来。”他说,脚步已经迈到床前,轻轻站定了。
沈雁在原地站了一会,默默地走过去。
这一路上他的步子不是特别稳,走两步便会稍稍晃一下,齐誩每到那时候总会叫住他,自己倒过去陪他继续再走一次——但是这最后一步,他必须自己走。
“你还好吗?”齐誩静静凝视了他片刻,轻声问。
“嗯。”沈雁的声音很低沉。
这种声音状态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出现,一种是当他内心非常平静的时候,而另一种则完全相反。
将心比心,齐誩知道现在不会是前者。但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沈雁目前的身体状况,因为那张脸在薄薄的光照下似乎有些疲惫,眉头蹙起的样子虽然不明显,不过他能猜到沈雁应该是平时不怎么喝酒,今天一下子喝那么多所以开始头痛。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沈雁有点苍白的脸庞:“是不是不舒服……要休息吗?”
沈雁摇了摇头,不吭声。
齐誩低下眼睛,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笑意里捎着一丝叹息。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侧过身,动手把其中一只枕头斜斜地立起来,靠在床前,被子则朝里面揭开一半,在床上空出一个位置。
“躺下。”
他用手拍了拍枕头,忽然对沈雁提出这个要求。
这是……让自己休息的意思吗?
沈雁费劲地眨了眨眼,迷茫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张脸上,久久不动,却怎么也看不出齐誩笑容背后的含义。额头还在隐隐作痛,太阳穴那里像扎了两根刺,每一个念头闪过都觉得疼,阻止他继续往深处想。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安地匆匆伸出双手,一把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齐誩对于他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低低笑了起来:“怎么了?”
人就在自己的怀抱里,没有任何抗拒,一动不动枕在他肩膀上,还安慰似地用手抚摩他的后背,很暖。
沈雁稍稍放下心来,闭目不语,只是全心全意去维系这个拥抱。
齐誩也不催促。
两个人在雨夜的沙沙细响中彼此依靠,彼此取暖。
雨珠取代了旧式壁钟的指针,一滴接着一滴读秒,将这个静谧的时刻记录在玻璃窗上。当雨水的痕迹一道道连成一片,他们在玻璃后面的身影亦融为一体,窗框仿佛成为相框,让这个画面定格。
他知道许多年后,自己还可以从记忆里翻出这个画面,印证他们曾经共有的美好回忆。
他和沈雁之间的回忆像照片那样积了厚厚一层。
但是,总会有最开始的那一张。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识的那天晚上吗?”
齐誩平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问道。
沈雁愣了愣,似乎也掉入了记忆中那沓厚厚的照片里,开始寻找最初的那张,而且不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记得,那是我和你第一次对戏。”
齐誩的一声浅笑不着痕迹地埋在他的衣领下面,继续问:“那,你还记得你当时的第一句台词吗?”
沈雁不知道齐誩为什么会提起这些,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齐誩愿意留在他身边,留在他的双臂之间这个现实。他闭目沉思,因为喝醉的缘故,回忆的时间稍稍变长,但并不影响他背出台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算计我。”
真是叫人怀念哪——齐誩暗暗在心底感叹。
以这句台词开头的那份录音,自己私下听了不知多少次,而现在,录音里的男人近在咫尺,那个低沉端正的声音在耳边重复了一遍这些字,这些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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