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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啊,林景笙青年才俊,又早到了适婚年纪。回到老家,免不了父母逼婚,亲朋好友也会不停的给他介绍。林家资源那样好,不愁遇不到条件好的女孩儿。万一出来一个看对眼的,结婚还不快吗?

傅清浅把厉害关系说给她听。她接着又说:“孩子用不到你看,到时候会再请保姆,而且,我又不上班,全力照顾孩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就只管追求你的幸福去吧。”

沈流云眼光发亮,猛地挺直上身。但是,旋即又颓废下去。

“那样不行,我不能扔下你不管。你看我哥他半死不活的,指望你自己怎么行?这时候我要扔下你一个人跑了,那真是太无情无义了。婆家没有人,娘家也没有人,谁来跟你帮把手?”

沈流云快言快语,说的倒都是实话。

她就是这么直爽,这是她为人处事的一大特点。

在沈叶白看来,也是一大缺点。说话完全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你哭完没有?哭完就不要蹲在这里挡道了,赶紧回你店里去。”

沈流云黑着眼圈,问傅清浅:“几点了?”

傅清浅告诉她说:“快九点了。”

沈流云猛地跳起身:“呀,我真得回去了,今天的点心还没有烤,操作间里乱得一塌糊涂,我得去收拾一下。”

她匆匆忙忙的背上双肩包离开,傅清浅留她吃早饭也不肯。

她一边出房门一边说:“店里都是好吃的,不怕饿肚子。”

傅清浅想想也是,目送她离开。

转身责备沈叶白:“流云还是小孩子,你对她的态度就不能宽容点儿?”

沈叶白哼声:“再不长大就老了。就她自己没数。”

傅清浅咿咿呀呀唱曲:“这要是生个女儿可怎么办,像她姑姑一样,每天遭受爸爸的恶劣对待,怎么健康成长啊?”

“我的女儿,会像沈流云一样笨吗?”就算真像姑姑那么笨,他照样宠上天。

“流云可一点儿都不笨,她是忠厚善良。”傅清浅又说:“早饭阿姨做好了,她去超市了。你自己加热一下吃,我已经吃过了。再回卧室躺一会儿。”

反正她现在的睡眠没有规律,每天就以休息为主。

回到房间,想到沈流云说的话,心里不是一点儿感慨都没有。

从几个月前回夏城之后,她就再没主动跟家里人联系过。

倒是范秋艳打过两次电话,说话的氛围还是有点儿尴尬。一次是傅清清康复出院,范秋艳打了一通电话,说梁温已经被判刑。她没有说傅清清的态度,以那个女人顽劣的程度,她一定非常怨恨傅清浅。再有一次就是前几天,范秋艳打来电话,只是问她过得好不好。没有提家里的锁事,也没提钱的事。

傅清浅冷冷淡淡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病房里范秋艳不分青红皂白的那一巴掌,就像打在她的心上,想一点儿芥蒂没有,只怕短时间内办不到。

但就像沈流云说的,指望得到家里人的照顾,是不可能的了。

傅清浅与家人的关系仿佛只能止于此,淡淡的问候,不去索要,不去辱骂,就已经是最和谐融洽的状态了。

想到这里,傅清浅有点儿懂得自己心底深处时挥不去的难过和孤独是什么了。是没有温度,冷冰冰的血脉亲情。即便它待在那里纹丝不动,仍旧是伤人的。

因为血肉亲情本来就该是火热流动的,所以,静止不动,或者太过冷静自持,都是不正常的。

傅清浅扯过被子,盖到脸上。不想再想那些人和事了。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她会努力,不再重复那样的家庭悲剧。

是江语然给江方喻打的电话,叫他来“语笑嫣然”找她。

江方喻终于抽出一点儿时间过来了,江语然只管喝酒,又一句话不说,也不跟他打招呼。

江方喻立在那里看了看,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殷勤的店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今天整个“语笑嫣然”就只有江语然一人。

“看这阵仗,你是想讨伐你哥啊。”

江方喻何等聪明的人。

江语然放下杯子,她已经有点儿喝醉了,晕晕乎乎的说:“我在超市看到傅清浅了,她怀孕了,肚子已经很明显。”

江方喻发出了然的叹息,坐到她对面,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原来还是死心眼儿,现在既然看到傅清浅怀孕了,总该彻底死心了吧?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们已经领证了,算合法夫妻了,你就是不死心。”

江语然使出蛮力拍了一下桌子,她愤怒的盯紧江方喻说:“不是我不死心,不死心的人是你!你这次就确定能斗过沈叶白吗?那些你觊觎的东西都能得到吗?”

江方喻看自己妹妹气势汹汹的,他缓慢的喝了一口酒,泰然自若的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语然愤愤的说:“我能感觉得到,一直以来你就针对沈叶白,你嫉妒他。一切他所拥有的,你就想得到。在金融圈里,不是只有他最强,也不是其他人那里没有你可图取的利益。但是,你从来只盯紧沈叶白,不择手段,让我感觉你就是想胜过他。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江方喻执酒的动作一顿,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再像刚刚那样从容自在了。

江语然借着胸口憋闷的那口气接着往下说:“他是有病不假,可是,他现在也有了完美的爱情和家庭,如果这次你仍旧胜不过,那你真是输得一败涂地。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会瞧不起你。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在争什么,但是,很明显,他拥有的幸福,你争破头也得不到。”

这一棒锤击得太狠戾了,江方喻坐在那里仍觉一个跄踉。他不悦的眯起眸子,盯紧她。江语然的话太刺他的心了。

他的确一直在和沈叶白争,整个金融圈跟他有利益较量的人很多,但是,他仿佛永远都最看不过沈叶白。他拥有的东西,他也想要。他们的目标总是不谋而合,或者说他一直拿眼睛注视着沈叶白,沈叶白对什么感兴趣,他也要把注意力放到那上面去。

有的人可能会说,这就叫年轻气盛。两个年纪相当,都是在夏城长大,又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迹,就难免产生争强好胜的心思。

所以,下意识想比较,想更胜一筹。

江方喻也承认,他就是看不过沈叶白。这种扭曲的心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这种心理畸形被自己的妹妹看穿了,就跑来羞辱他。

江方喻猛喝了两杯酒,忍不住怒气冲冲的。

“你不要自作聪明,干涉我的事。你觉得我一直以来居于下风,那你呢?整天为了一个眼里心里都没有你的男人哭哭啼啼,不是更狼狈。”

说完,他扔下杯子。看到江语然被刺激哭了,也不管她。

江方喻一意孤行,站起身往外走。这些年连他都管控不了自己的行为,又岂是别人说个一句两句,就能叫他回头是岸的?

或许他也有心理问题,扭曲,偏执。但是,没办法了,他要一条路走到黑了,已经顾不得初衷是什么。

江方喻推开门,迎着冷风走出去了。他有些想不明白,刚刚那番话他是对江语然说的,还是分明是对他自己说的。

江语然伏在坐子上大哭一通,哭累了,就回后面的房间休息。

相信长长的一觉醒来,她就该死心了。

大多时候闷在家里,时间比任何一个季节都显得漫长。

尤其这个冬天,更觉得难熬。

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温度比往年都要低,是个标准的寒冬。好不容易熬过冬天,迎来了春天,却突然爆发了流行性感冒。

傅清浅那样小心,还是感染了,发烧鼻塞,每天昏沉沉的。孕期又不能吃药,阿姨用家乡的土方子帮她熬了一锅萝卜姜汁,除此之外就只能多喝水了。

沈流云将店暂时关掉了,来家里照顾。

傅清浅连续喝了几杯热水,在被子里捂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始出汗了。

沈流云连忙拿出温度计帮她测试,降温了,她跟着松一口气:“好算不发烧了,你再躺一会儿吧。”

傅清浅从床上爬起来,“不行,我还要出门。”

“你才退烧,出门干嘛?”

傅清浅挺着个大肚子,穿上拖鞋说:“我约了心理医生。”恰好沈叶白去见付明宇了,不在家,她更应该赶在这个时候出门。

沈流云不说话了,她沉默的低下头,觉得有些难过。但是,又不想傅清浅看出来,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她去帮傅清浅拿棉服,还有帽子手套,虽然春天了,但是,温度还是不高。而且傅清浅发着烧,更应该全部武装。

但她自己年轻活力,已经换上了轻便的春装。

傅清浅看到她手里的行头,好笑:“流云,你太夸张了。穿这么多,会被人当怪物看的。”

沈流云说:“那就不戴手套了,但是,棉服还是要穿。”

阿姨也说:“多穿点儿吧,春天更应该捂捂,何况你是孕妇。”

傅清浅没心思想这些事,接过沈流云手里的衣服穿上。出门前叮嘱阿姨:“叶白回来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去逛街了。还有,不要告诉他我今天又发烧了。”

阿姨应承说:“我知道了。”

一路上沈流云心情沉重,这个冬天到春天,感觉太难了。每个人都难,生活的重压就像沉沉的冷气流一样。围追堵截。

不希望的事情到底发生了,先前的治疗方案不仅没起到很好的疗效。沈叶白的问题反倒加重了。

光是服药,和定期的心理疏导,明显已经不行了。

沈流云就见过他崩溃时的样子,那样高大挺拔的一个人,仿佛瞬间就崩塌掉了。

说不出他哪里有问题,但是,又明眼看着他哪里都不好。她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哥哥,原来这么脆弱。

真像一地的碎片,零散得无法拼接。

更可悲的是,他明明那么痛苦,那样期待拥抱和关爱,真正无助的时候,她们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不敢靠近,更不能碰触。否则更会加剧他的痛苦。沈流云吓得心惊胆战,喃喃:“怎么办?怎么办?”用什么办法缓解?会不会死人?她的脑子一团糟。

傅清浅冰冷的手指拉着她,不允她凑近。

当时沈流云就在想,一个人活着,却痛苦到这般境地,简直是种酷刑。

还不如死了。

但是,冷静下来,她就被这样的想法惊悚到了。

连她都有这样的想法,何况那些被心理疾病长期困扰,生活得水深火热的人呢?绝非他们软弱。

沈流云难过得想掉眼泪,她看到自己的哥哥,也不禁觉得可怜。

好在很快到了医院,医生已经在等她们了。

见人进来,请两人坐下。

这段时间因为沈叶白状态不稳定,所以,傅清浅跟心理医生的勾通很频繁,再加上傅清浅本身就是心理学界的工作者,所以,很多问题不用细说就能明了。

医生说首先问傅清浅:“沈先生最近这几天的状态怎么样?”

傅清浅神色绷得很紧,仿佛在抑制某种激烈的情绪。

她声音僵硬的说:“不怎么样。”须臾,她又补了一句:“非常糟糕。”

“有没有发现他有轻生的苗头?”

傅清浅干瘦的手指抓紧衣料,声音还算冷静,她说:“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倒是没有明确的表示过。但是,一定有……他越来越喜欢在阳台上抽烟,一边抽烟一边走来走去,一走就是一两个小时。有的时候也停下来,双手伏在栏杆上静止不动的想事情……”

他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预谋?答案在专业人士的心里呼之欲出。

但是,傅清浅也说了,沈叶白的自制力很强。所以,这样的念头无数次萌生之后,又被他极度艰难的压了下去。

只是,千万不要小瞧心理恶魔的能力,自制力再强的一个人,也早晚会被它攻克,拉下无边地狱。

沈流云听得心惊胆战,她在一旁暗暗吸冷气。

医生沉吟:“沈先生自己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建议他入院。他请求等你生产完毕,但是,看眼下的情况是不能再等了。”

傅清浅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白色,僵死一般的白,整个人非常紧绷。

“即刻入院,不用听他的。”

医生说:“那好,回去你同沈先生说一下,明天就采取封闭治疗。一会儿我就去安排这件事。”

到了这个时候,沈流云忍不住插嘴进来:“封闭性治疗,是不是就像坐牢一样,他不能随便出来了吗?那清浅姐你生孩子的时候呢?他也不能陪在身边吗?”

如果那样,沈叶白该有多痛苦,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沈流云相信,他之所以这样努力的撑着,就是不想傅清浅生产的时候缺席。

傅清浅看了她一眼说:“限制他的自由是为了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虽然她知道那有多屈辱多痛苦,苟且偷生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高傲”的死去。但生活就是这样苛责,很多时候是不容选择的。

沈流云知道别无他法了,她只是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呢?不是自从他知道自己做了爸爸,各方面都好转了吗?你看,以前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问题,但现在他多积极配合治疗。而且,他每天跟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感受生活的乐趣和希望,不是应该对病人很有利吗?”

医生告诉她说:“对一般的病人,良好的心情,和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对他们的康复有帮助。但是,我们忽略了一点,他不是普通的病人。他是有依恋创伤的心理疾病患者,当初没有严厉的采取封闭治疗,是一大失误。”

傅清浅的脑袋“嗡”一声,仿佛瞬间被雷劈了一下。

当初之所以没有即刻采取封闭治疗,是因为看到这个孩子的到了,给沈叶白带来的巨大勇气。他配合治疗的心态坚决。起初便都以为这样亲密的家庭氛围,会一直激励着他,直到他克服心理困扰。

中间没有及时改变治疗方案,也是因为沈叶白一直表现得很愉悦。精神状态非常饱满,在任何人看来,他都是沉浸在幸福中。

直到这一刻,傅清浅骤然惊醒似的。

一个患有依恋创伤的人,家人的紧密围绕,又何偿不是困制他的巨网呢?

而那些所谓的幸福,是沈叶白真的感觉到了?还是因为爱她,而刻意营造出的呢?

回去的路上,傅清浅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下巴埋在打底衫的领子里,眼眸低垂。

沈流云瞧见她一脸疲惫,问她:“你是不是又烧上来了?”

傅清浅缓慢的回应:“没事。”

她的头发有一点儿长长了,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松松的绑着,有一缕跑出来了,覆在腮边,让她看起来狼狈又无助。

每个人其实都在用力支撑。傅清浅是,沈叶白也是。

他想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她想承担起所有苦难,让一切看起来轻松又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走了这么久,每个人都太累了,筋疲力尽。

这世上,不管爱与被爱,都一样的辛苦。

沈流云挺直了胸膛:“你回去只管跟我哥说,让他去住院。封闭也不要紧,不是还有我嘛,我现在是训练有素的主力军,照顾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傅清浅侧首看向她,从尹青离开到现在,沈流云真的改变不少。仿佛瞬间长大了,再不像以前那样毛躁,一点儿娇滴滴的大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了。平时去傅清浅那里眼疾手快,真是什么都肯做。

而且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跟生过孩子的朋友吸取照顾新生儿的经验,可谓尽心尽力。

“流云,谢谢你。”

沈流云眼眶马上就红了,“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该谢谢你。这么艰难,你都不放弃我哥。我知道你现在很辛苦,一直以来痛苦的人,绝非我哥自己。我能理解陪在一个有心理顽疾的人身边,有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

傅清浅微微抿唇,须臾,她说:“你哥值得我这样做。”

何况,爱从不问值不值得。

送傅清浅回去后,沈流云没有上楼。她知道傅清浅要跟沈叶白商量入院的事,需要平心静气的好好沟通。

“你上去吧,我回家拿点儿东西,晚上再过来看你。”

傅清浅说:“好,你回去吧。”

她兀自上楼。

在进门之前,傅清浅先站在那里缓解情绪。一路上,她的情绪都异常紧绷。现在终于有机会透一口气,傅清浅吸气呼气之后,只觉得筋疲力尽。

感觉到肚子被踢了两下,很有活力。

傅清浅双手按在肚子上,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安份的小家伙,每天都对她“拳打脚踢”,感觉太明显了,肉眼都能看到肚皮上的凸起。这样强大的生命力,震撼心田,难怪会给人无尽的希望。

傅清浅重又打起精神,推门进入。

沈叶白已经回来了,在楼上卧室。

一见傅清浅进来,他连忙起身走过来,帮她脱掉宽大的羽绒服说:“沈流云就知道胡闹,你的感冒还没好,她带你逛什么街?”

傅清浅无声的盯着他,沈叶白的脸色灰白,额发和鬓角那里湿漉漉的。她的心敏感的抽搐颤抖,不由自主的抬手触碰他的脸颊:“头发怎么湿了?”

沈叶白拉下她的手说:“刚才洗脸打湿了。”

傅清浅抽出被他攥紧的手指,双手捧上他的脸颊,盯紧他的眼睛说:“你又不舒服了是不是?”

每次症作发作,他都这样狼狈。

沈叶白漫不经心的笑着:“没有。”

傅清浅的喘息加重:“你骗不了我。”见沈叶白神色一恍,她又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下午收拾东西,交代好公司的事情,明天我们去医院。”

沈叶白拆开她的手:“你开什么玩笑?再没几个月你就生了。”

“也许过不了几个月,你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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