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日本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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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日比谷公园。

这座公园，曾经是陆军禁卫师团的练兵场，后来在西元一九零三年，也就是两年前，按照名家本多静六的设计，成为了日本第一个德国式近代公园，是东京市民消夏的胜地。

今天的日比谷公园，却成为了愤怒的海洋。身穿各色服装的市民，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愤怒的声浪，一直传到了北面的皇宫御所，连二重桥下的护城河水，似乎都被激起了一阵阵的波澜。

公园正中的露天音乐台，已经成为了天然的演讲场所，头裹白色布条，用鲜血写着“国耻”两个字的浪人，手持大喇叭，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当道诸公的软弱无能，揭露着国民面临着被叛卖的事实

“……国民们就在现在，在支那的首都当道诸公派遣的卖国特使，正在与支那人密谋，出卖朝鲜，出卖日本，出卖大和民族我们十万健儿的生命换来的朝鲜，即将被这些国贼兵不血刃地卖给支那而我们神圣的冲绳列岛，也将被他们正式承认为支那的属地这是国耻，是叛卖，是对天皇陛下的无耻欺骗”

“天皇的臣民们大和民族的健儿们我们的报社，已经被国贼们控制，你们看不到真相看不到事实可俄国人的报纸，已经披露了一切这些国贼，不但出卖了日本，还出卖了一直鼎立支持日本的俄国友邦”

浪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旁边几个同样打扮的浪人，从筐子里边掏出一叠叠的传单，疯狂地向下撒播着，人们伸出手臂争抢着传单，很多人看着，眼中就流出了愤怒的泪水

“国民们皇国已经到了最最危险的时刻，国贼们正在把这个国家拖向无底深渊我呼吁你们……”

警哨四起，白衣黑裤的警察，从四面八方满头大汗地涌，手里挥舞着警棍，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愤怒的市民和警察们厮打在了一起。

“打死这些非国民他们都是国贼的帮凶”

“你们干住手，你们这些逆贼……你们上了支那人的当啦”

“那些人是支那间谍啊……听我说……别打”

“打死这些非国民，去皇宫情愿”

……

远方，一行人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沉默无语。

许久之后，参谋本部二部部长明石元二郎长叹一声，看着兴亚会首干内田良平内田君，真的还是要这样做吗不跳字。

内田良平面有愧色，深深地一鞠躬阁下，既然俄国人已经把消息散了出来，作为兴亚会的首干，我不得不为鄙会的未来考虑。在这个时候如果不能顺应民意，鄙会势必瓦解，那么日本的爱国力量，也就无法再凝聚起来，为了帝国的未来而战”

头山满一脸怆然，叹了口气阁下，我们加入进去，至少还可以约束一下这些人不至于太过乱来……”

明石元二郎看着两人，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算了，事已至此，强行压制也不是办法。与其这样，不如顺水推舟。”

头山满和内田良平对视一眼。

“既然民气已经激扬起来，那诸元老也没退路了。本来我也没指望这个谈判能成，我们这么一闹，他们总是要有所表示的。我会拜访伊藤阁下，打破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明石元二郎长出一口气，“不过，你们要把握好度，不要真的引发军民冲突，也不要伤害到元老重臣。要，靠这些狂热的老百姓是打不赢支那的。团结与纪律，策略与秩序，这些，才是帝国制霸东亚的根本。”

三月二十八日，日本东京爆发“日比谷烧打”，愤怒的市民，浪人，聚集在东京日比谷公园，召开国民大会，反对对华媾和，与前来镇压的警察发生冲突，随后袭击了外交部部长小村寿太郎，次长日置益的官邸，并发生了多起烧打事件，外交部次长日置益男爵被石块砸伤。东京的骚乱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在近卫师团介入后平息。几乎与此同时，在横滨，仙台，京都，大阪，吴等地都发生了类似的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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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十日。东京。千代田。首相官邸。

首相伊藤博文冷冷地看着对面伏倒请罪的两个人，满腔的怒火，终于化成了两个字混蛋”

几天不见，伊藤博文仿佛就又老了几岁。一股令人心碎的疲惫与失望，就从这个衰老的身躯里不可抑止地弥漫开来。下女战战兢兢地跪坐，膝行而前举起了托盘。伊藤博文接过茶杯，放在嘴边，突然又被一阵猛烈的怒火所淹没，用力把茶杯摔在地上，站起身，来到头山满的面前，一脚把这位日本浪人之王踹倒在地。

“你这个混蛋”伊藤博文，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他转身抽出室内木架上的御赐太刀，以和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再度向着头山满猛扑了。见势不妙的儿玉源太郎，赶紧一个熊抱从后面紧紧搂住了伊藤博文。

“伊藤君，冷静”儿玉源太郎在伊藤博文的耳边急促地吼着，“消息是俄国人捅出去的民众要闹，也不是头山君能够阻止的”

“这些混蛋，破坏了陛下的议和大计，破坏了东亚的日支核心，他们就要把帝国推向毁灭了”伊藤博文怒吼着，“他们才是国贼国贼国贼对这样的国贼，必须给与天诛”

陆军大臣桂太郎也扑了，用力拽住伊藤博文的胳膊，七手八脚，总算夺下了伊藤手中的太刀。

剩下的几位元老面面相觑。

有多少年没见到伊藤公爵这样的暴怒了？记忆里，似乎只有甲午年陆海军独走，与满清联合进关兵进直隶的时候，著名的“伊藤大暴走”能够和这一次相比了。

头山满只是伏倒在地，倔强地一声不吭。

明石元二郎看了看这人，暗自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伊藤阁下，陆总二部对于媾和情报泄露一事，深表惭愧，在下与诸位同僚，必将全力查清泄密真相。”

伊藤博文已经被儿玉源太郎和桂太郎两人劝解回了坐席，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看向头山满和明石元二郎的目光依然是怒气未消。他只是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

明石元二郎表面上诚惶诚恐，其实心中并不以为意。他伊藤博文的怒火，有很大一部分是要演给宫内看的。毕竟，媾和试探其实首先是天皇的意思，现在闹成这个局面，不但媾和化成泡影，民众居然跑到皇宫门口情愿，请求天皇罢黜主和派元老，甚至很多激进分子喊出“大政奉还”的口号，要求天皇取消元老内阁协商体制，亲领朝政，让宫内方面也很是尴尬。

这个局面，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顶罪。很显然，这个替罪羊不能是伊藤博文。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伊藤博文都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