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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张彩察觉到了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是闭口不言。他在徐勋的事情上素来就是这态度,往日别人知道刘瑾容他这一条,不好拿来做法,但现如今这等非常时刻,却有人看不过去了。仗着刘瑾的势在六科廊中横行一时的李宪便忍不住讥刺了一句。
“往日张大人有所进言,刘公公无所不听,今日这要紧时刻,张大人怎么装聋作哑了?”
见刘瑾亦是看了过来,张彩便从容欠了欠身说道:“诸公所虑,路上安全而已,这事情简单,只消让刘公公直截了当对皇上言明,让平北侯担保此事就行了。”
刘瑾正恼火张彩说得轻描淡写,一旁早有人代自己冷笑道:“张大人对旧主未免太高看了吧?担保公公的安全,说得轻巧,回头但有闪失,他推说一句失察,那公公岂不是冤枉?”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过如是。”张彩环视了众人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犀利的锋芒,“平北侯少年得志,无论是率兵上阵,还是用人施政,都有独到之处,唯独不曾听说过有损人不利己。担保这种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公公圣眷并不亚于他,若真的出事,除非平北侯愿意从此之后尽失圣眷,否则决不至于食言。”
这话众人虽也有反驳的,但道理却软弱无力,刘瑾也觉得张彩的话还算有理,可依旧打消不了他心头压根不想去什么江南的抵触心理。奈何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刘瑾最终遗憾地发现,自己麾下的人是不少,出的主意大多是馊主意,更有甚者叫嚣着立时三刻把徐勋撵下台,却把他气得够呛——要是那么好办,他还能等到今天?
最后。他索性把一干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人都撵了出去,留下的人除了张彩之外,尚有刘宇曹元韩福李宪。可商量来商量去,依旧不见有什么好主意。到最后刘瑾终于忍不住再次拍了桌子:“平日你们在咱家的面前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样子,今天这么点小事怎就一点主意都没有!看你们这幅样子,咱家要真的走了,你们怎么架得住徐勋的那些老家伙!”
“公公此言差矣,那些老家伙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半截身子进了棺材,哪里及得上我等的年富力强?”张彩这一回又瞥了一眼周遭的几个人。见果然没有人自认老朽,不认年富力强,就连刘宇曹元这两个比自己年纪大一截的也不例外,他方才又淡淡地说道,“但使公公在路上的安全有保障,至于京城,今日我等众人之中,所在的衙门有内阁。有吏部兵部户部,此外六科廊也在掌握,除却都察院外。这全都是最要紧的重地!”
这句话一时让刘瑾猛然惊醒过来。打从去年刘健谢迁下台之后,徐勋就开始大刀阔斧地和自己抢位子,形势最险恶的时候,徐勋麾下及亲善他的人牢牢占据着吏部、礼部、刑部、都察院,差点兵部也落了人手,还是杨一清没回来方才扭转颓势。但现如今在徐勋手里的也就是礼部刑部都察院,礼部清贵,刑部繁杂,都察院也就是个喉舌的作用,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烦人。实权早已不如当初了。想到这里,他不禁面色稍稍霁和了一些,但仍是恼火地说道:“这么说,西麓你也赞成咱家被徐勋算计着,和他一块去江南?”
“公公此言差矣,以我之意。虽则在这些衙门上我们占了优势,不论是用什么办法的,公公决不能去!”
张彩见众人一下子都坐直了身子,却仍绝口不提徐勋,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平北侯旧日对我有提携之恩,其人秉性我知道,绝不会在途中对公公有任何不利,毕竟出了事谁都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因为这是最下策。但公公需得知道,这宫中尚有御用监掌印张永,还有提督西厂的谷大用,再加上此前马永成魏彬罗祥和公公也有些不大和睦,公公一出外,他们若是齐齐在皇上面前闹腾出来……”
刘宇也好曹元也罢,甚至是被刘瑾完全收伏的韩福,巴结刘瑾最厉害的李宪,原本看着张彩总有些不服气,之前听张彩字里行间无不是挑唆刘瑾和徐勋一块下江南的话,心里头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不无关键时刻戳穿其真面目的意思。可此时此刻张彩突然旗帜鲜明地表现出自己的反对,继而搬出了一个最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他们顿时都无话可说了。
“没错,没错!纵使徐勋麾下那些个老家伙再厉害,见不着皇上就是白搭,可张永谷大用他们却是想见就能随时面圣!”刘瑾猛地一拍大腿,随即才有些疼痛地龇牙咧嘴片刻,最后赞赏地看着张彩连连点头道,“好,好,西麓你却是提醒了咱家最要紧的一条。唔,多亏你这提醒,咱家却是有主意了!”
无论其他人多想表现自己的忠心和才能,然而,当刘瑾鲜明表示用不着你们的时候,一个个人不得不满心不情愿地起身告辞。唯一让他们心理平衡一些的是,张彩好歹这一回也是和他们一块出来的。各自上车之际,刘宇曹元如今是阁老,自持身份,少不得和张彩维持着面上和气,韩福对别人阴刻,但也是个自负不愿多言的人,和张彩揖让之后就告辞了,然而李宪却是个真正的小人,看张彩转身要上车,他不禁出口刺了一句。
“张大人跟着新主还不忘旧主,可万一日后两边明刀明枪真正干上,不知道如何自处?”
他不过是嘴上逞一句痛快,见张彩面色一沉,就立时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人。而张彩见车夫老何满脸不忿,低头登车后这才淡淡地说道:“何必和这种货色生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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