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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狼嘴就吐不出狗牙来,谁是你小嫂你叫谁去,别拿你妹子开涮啊?”大丫儿梳得利落的一根大辫子麻花的盘在脑后,拎个拨楞火的冒着烟的树棍儿,嗔嗒嗒地损着土狗子,“春花吹枕头风把你吹糊涂了吧,咋尽说糊涂话呢?”大丫儿说着,把搕了膛串在粗铁丝上的一串鲫鱼放在支起的木架上,“这还用说,你们哥们那点儿尿水,我还不知道,哪回有难事儿有乐事儿不都是到这旮子聚聚吗?哎哎冬至、小二过来烤鱼。二娃,把马拴好了,你再到江下坎儿边儿捡些干木枝来。去年老秋水涮上岸来的,叫老日爷和小风抽拉得嘎嘎干,好烧着呢。”二娃答应声要走,小德张挲俩小抓髻,吵吵也要跟去,“小破孩儿,跟脚星!”二娃抱起小德去了。
大丫儿走到吉德面前,疼爱地噗啦呢子大衣上沾的水渍泥嘎渣儿,“瞅这裤子拨离盖上弄的泥水,都湿透了,快到火堆儿烤烤。”大丫儿从吉德绷着的脸上瞅出点儿破绽,两眼神里充满着矛盾的眼光,“哎,没公开认吧?”吉增瞅着大丫儿点点头,“嗯哪!”大丫儿瞥抹下吉德,“那你不去块心病又添块心病吗?”说后,凑到吉德耳朵上,“儿认娘了!”吉德偷偷给大丫儿使个眼色,痛痛快快的点着头,眼眶里盈盈一汪水,“俺又惊喜又难受。惊喜,搞明白了俺被苞米皮包裹的身世。难受,这种事儿咋摊在俺身上了?生母不认,儿又能耐何呀?一旦有一天真认了,一切都将打乱。俺难面对俺的爹娘。俺的聪明叫俺幸运,俺的聪明也叫俺的命运不幸。头还没搭上枕头,命运就注定了。”大丫儿拿手抿擦吉德掉在脸颊上的泪珠儿,“这总比蒙在鼓里好?埋在土里的土豆不发芽儿,成了棺材瓤子还不知亲生爹娘是谁,那才叫糟心呢?这你心里有了数,比啥不强?咱的小德,还不知谁是爹呢?”
“哎妈,你俩偷偷咕囔啥呢,说给俺听听?”小德抱着两根儿干树枝跟二娃回来,“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俺可啥都知道?大舅,你是不是去认另一个奶奶了?你这么大人了,好糊涂,奶奶不在关里老家吗,想奶奶了,也不好乱认旁人当奶奶啊?”
“瞅这小嘴儿啊吧吧的。”吉德疼爱的抱起小德亲着小脸蛋儿,大丫儿嗤嗤笑着说:“这孩子也不像谁,查八街似的,大人说话哪都有她?”小德向大丫儿一撅嘴,撒娇地使个横儿,“哼!”
牛二蹲着拿根棍儿,在地上划拉着,不知算着啥,边问倚在烤着鱼的老鱼鹰一旁加着树枝的土狗子,“哎双棒儿,你办的事儿咋样了?”土狗子说:“有点儿眉目了。唱童谣那帮小嘎儿,是像巧姑说的,是麻妞拿糖块儿哄着教的。我还请了麻坑一顿。这小子一点儿也不傻,每个麻坑都是心眼儿。一开始,我咋套话他一直不肯说。我一看这不行啊,就忽悠他,猛灌几盅,老小子后来舌头一大,就没把门的了。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胡咧咧,跃舞喧天的,吹吹吁吁地说了。瞪眼完和他妹子麻妞如何如何,瞪眼完和他爹邓猴子咋设计的如何如何,******,立口两扇门,全倒粪了?”牛二问:“下步咋办?”老鱼鹰早就斜睨着土狗子,土狗子刚要拔高粱烧酒坛子上的塞,老鱼鹰“啪”一巴掌打在土狗子手上,“鼠脸儿,偷酒喝啊?”土狗子鼠脸一抻鼠眼一瞪,“你这老爷子眼睛真贼!牛掌柜,这下歩咋办啊,顺蔓摸瓜,拿瞪眼完和瞪眼瞎示问呗!这有啥好说,还不收拾喽?我给麻坑留下个屁雷子。瞪眼完哥俩不好抽那一口吗,我就对麻坑说,我走南闯北弄点儿大烟膏子,想出手,都沾点儿光不是?我又告诉他,我虽和吉老大是拜把子兄弟,我和他可是离心离德,背着他弄点儿小外快,让麻坑不要把这事儿传扬出去。要传扬出去,我就秃噜小鸡儿的秃噜了他。那老小子坚信不疑,拍胸脯起誓打了保票,要说出去他是我揍的。妈的,给点儿草料就上套?我揍的,我他妈戴针顶哏儿揍的,要不咋满脸的麻点儿呢?”牛二卸下马鞍子靠冬至坐下,“咋约的?”土狗子说:“这一半天听信儿。我跟麻坑说抓紧,要日子一长我就出手了。”牛二问:“你真有货?”土狗子一立楞鼠眼,“有!但不多。唬弄唬弄再说。我这回要叫瞪眼完丢大砢碜,还得叫他二爹马六子拿了他?”牛二满意地瞅瞅土狗子,“嗯,双棒儿,你打小就满脑子歪门邪道,这几个损犊子就得你这号人对付?这叫蜈蚣吃蝎子——以毒攻毒!这事儿,要叫我去整非整砸了不可?我是个直筒子,脑袋不会拐弯,做个二掌柜我都感到吃力。不过这几个月下来,我也长了不少见识。咱那二掌柜才叫绝呢,料事如神!老眼珠儿一转转就是一个道道儿,我呀这辈子****也撵不上热乎的喽?”
土拨鼠这半天不知钻哪个耗子洞去了,刚冒头,“你上笸箩下耗子崽儿去了,这半天?”土拨鼠凑到牛二身边儿一蹲,“我憋了一肚子的金条,一蹲就成了黄金塔了,就在那边儿的沟里,牛掌柜你要眼热,就捡回来,供上,关保你发大财?”牛二眼皮拧成胬肉似的瞪歪下土拨鼠,从烤架上拽下一条烤好的鱼,“你鼻衄(nu)当娘们来事儿了?”尝尝说:“哎呀这刚开江的鲫鱼真香啊鱼鹰爷爷!”老鱼鹰一咧嘴捋下白花花胡子,“那还用说,这点儿玩意儿我可费老劲了?冰凌没跑净,还下不了船下不了网,我拿甩拉钩下曲蛇,从天起麻脸儿,一直整到日头爬上老杨树顶,这才整上七十来条鲫瓜子,还有两条鲤拐子,大丫儿炖那边儿铁锅里了。江水炖的。江水炖江鱼嘛,上讲!”土拨鼠问:“哎牛二哥,大丫儿的事儿就这么当啷着,老也不是个事儿呀?德哥不好说,咱说说?”牛二嗤溜一笑地说:“老弟,省省吧?大丫儿那火炮筒子,你别点那药捻子了,再说吧?德哥这边儿事儿还没完呢,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这要不是童谣,这事儿还能瞒一阵子,烟囱着火你再捂,说不定把炕都捂巴崩上天了呢?大丫儿想啥玩意儿,咱也摸不透,死猪毛——难剔?”
大丫儿和吉德抱着小德走过来,招呼一声在树林里唠嗑的吉增的吉盛,“鱼鹰爷爷,鱼烤的不少了,咱边烤边吃吧!二娃,去把炖鱼的铁锅端放在这土拉圪上的窝里,家巴什少,就锅吃吧!来来,你们哥们好久没聚聚了,还这么全剋,吃吧喝吧!”二娃端过铁锅放好,大丫儿揭开盖,锅里还咕嘟咕嘟冒泡呢,“啊真香!这是今年头一次吃开江鱼,就这些,汤也别剩!这要你们把媳妇都叫来,那可热闹了?”小乐说:“冬至、二娃、小二和我带个**啊,撺台的高粱秆子荒荒了——没穗!这搁咱德哥可美出鼻涕泡了,还不美抽喽呀?”二娃说:“小乐你这话是啥意思,咱咋没听懂呢?”冬至拿筷子夹个鱼泡放进嘴里,嘘嘘抿巴地说:“昏了头呗!”吉德掰下烤焦的鲫鱼头来,放在嘴边儿吹吹地说:“俺至于吗?俺最昏的是……”大伙儿等后话呢,吉德把鱼头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不说了。大丫儿剔着鱼刺儿喂着小德,“哎德哥你咋说半截话呢?这可不好,放在肚子会生蛐蛐,快说出来,你想把大伙儿憋死啊?”吉德压低嗓子说:“俺怕小德听见?你看她搁那吃呢,那小耳朵伸得可长了,赶兔子了。”小德还真叫吉德说中了,“吉大舅,俺不听啊,你说?大人有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该听的不能听?妈妈和吉大舅睡觉说悄悄话,俺从来都把耳朵用手指头堵上,不好听的?妈妈的话俺要听,要不屁股上又要起鸡蛋大的大包了?”
小德小孩伢子无意的一句大实话,明白无误的告诉大伙儿,大丫儿和吉徳偷情的事实,大家伙儿往常,关听轱辘把响不知井在哪儿,叫小德一句老实话挑得吉德和大丫儿体无完肤,光溜溜的。大伙儿这个拍个个儿大腿,那个推跟前旁人的膀子,这个乐呀!土狗子更邪性,一耙子连老鱼鹰的裆都划拉掏了。冬至嘴里塞满了鱼,忙啰哩啰唆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伙儿附和地喊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大丫儿纸包纸裹的这点儿事儿,虽无意背着这些哥们,可叫小德这么一掀被花,漏出脚丫子,还是有点儿意外,不免脸发烧心里藏兔子,一脸的尴尬羞色,拿拨拉火的木棍儿敲在冬至乐成拨浪鼓的头上,嗔嗤地憋着心里的笑,“就你小尕(ga),懂吖吖儿语?这天上掉个尜(ga)儿,你扔下一块大石头,腌臜不,坏小子?”
小德这无意的一榔头,倒叫吉德乐在心头上,帮了他大忙。他当众难于启齿的话,叫小德当众撅出,他正好借茬儿,试母后才想好把他和大丫儿**的恋情,还有大丫儿生了姑娘小德的大秘密向兄弟们亮开,以防他身上的悲剧再在小德身上重演。他掩饰不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内心喜乐,前仰后颏的拍着盘腿大坐的拨离盖,眼里挤咕着眼水,“这鸡窝里藏大鹅,不咯咯,一嘎嘎,老母鸡的蛋包兜不住了吧?大丫儿,大丫儿你呀,你,你,哈哈哈耍小聪明,耍得咋样啊?一开始,你连俺都蒙了?‘这鱼鹰爷爷捡来的小孩儿’。鱼鹰爷爷也帮着唬老膏药,‘我在江坎儿捡的’。双棒儿这两唬小子,够哥们倒够哥们,你俩这一瞎整,没把人吓死?合着要真送人,俺小德得蒙多大冤哪?‘吉大舅,是亲爹。牛大丫儿,是亲妈。’多费劲儿哪,小德还得扒俺坟包认爹,这其中味,俺都承受得腰都弯了?哈哈……咿咿……呜呜……”是乐极生悲也好,还是悲从乐中生也好,反正吉德哭了。他想,如果大舅当初像他一样坦荡的面对现实,能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倍受煎熬不知咋回事儿吗?
小德拎个耳根子,扒瞪着小亮眼睛,瞅着抹泪的大丫儿,囔囔着嘴巴,“妈,吉大舅咋的啦?你咋也抹眼泪蒿子了呢?妈,是拥护我是鱼鹰太爷爷在大灰堆捡的没人要的孩子吗?大鼠、二鼠可说过我是狗吃剩下的,没爹没人要的狗剩?”大丫儿拍拍小德的头,“哪个小孩子不是从灰堆捡的?狗剩咋啦,好养活咱!”说完,抹把脸,就拿酒碗灌吉德的酒,“我不怕你脸溅屎粪花子呀,能遭那大罪?叫你又笑又哭的咧咧,给我喝了这碗赔罪酒,我叫你认了小德?”
“喝!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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