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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盛坐得远远的岩石上,担扰地问:“咱们这闹哄的,能不能招来狼呀?”吉增蹲在火堆旁,被火烤得撅嘴搂眼的,不停转动着木棍烤着兔子说:“闭上你那乌鸦嘴,你再说中了,俺看你咋吃兔子肉?”吉德加着干枝说:“老三,别担心,狼是怕火的。”吉盛瞅着黑森森的山林,还是心有疑虑的说:“但愿吧。俺连狗都怕,这狼比狗可厉害十倍百倍。”吉德说:“狼也没啥可怕的,蒙古人还把狼当图腾一样崇拜呢?要按理说,狼吃羊,他们该最恨狼了。这就像那窦尔敦。窦尔敦实则是个色魔,专门夜黑头子里撬门入室奸污妇女,是个人渣狗屎!人们敢怒不敢言,受辱也不敢声张,还得埋好。要不然,就奸后连人也劫走了。可戏文里,却把他当成除暴安良的英雄。任何东西都有两面的说法,好、坏,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坏,你得坏到骨子里,坏得叫人谈虎变色,心颤胆寒,那就会叫人畏惧得心服口服。由惧怕产生佩服,由佩服产生崇拜,由崇拜产生忠顺,由忠顺产生为其死。小鬼可恶不,还怕恶人呢?狼吃羊,好像自古以来天经地意了。其实也是狼的可恶,人没法征服和抗拒,把人折磨得心虑憔悴,才由恨,转而服服帖帖的崇拜。这种崇拜,得有蒙古人的心气儿。他们也打狼,那为啥呀?就是崇拜的东西,不一定非得屈服。在抗争邪恶中,崇拜它的顽强精神,争强人的斗志,时时提醒人们,狼是要吃羊的。狼要吃人,万物之灵,那它也打怵的。啥都怕人,你越怕它,它越欺负你的脆弱。古语说得好,‘人熊被人欺,马熊被人骑’,就是这个道理。”吉增说:“大哥,你别长篇大论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狗改不了吃屎,老三那胆小的毛病娘胎就有,不是几句壮胆话就能把人胆说大的。青山大哥的大哥,不是吓破了胆儿,拐带了心脏,才病的那个色样儿?兔子烤好了,胆大胆小,兔子肉还敢吃吧?”吉盛说:“风高放火,夜高杀人,俺怕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兔子肉焦黄的,多香啊,俺就吃啦!”说完,也不管热不热,就扯下一个兔大腿,烫得吉盛鼓着个吊蛤蟆的眼儿,直鼓腮唏嘘,两手来回掂着,搁不下,又吃不到嘴。吉增哈哈的喊:“傻瓜”!吉德拿块手巾替吉盛包在爪子骨上,递给吉盛,“兔子胆,猫馋嘴,老鼠心,愣抢啥,烫坏咋整?”吉盛一口下去,酥酥的脆皮里面,包裹着嫩嫩的一咬直冒油的兔肉,香得他撕下一口,嚼嚼就狼吞虎咽的一抻脖儿噎下嗓眼儿,哏喽一声,又旁若无人的咬着撕下一口,满嘴撑腮油拉拉的嚼巴着,嘿嘿的瞅着吉德和吉增说:“吃吧,真香,香出屁了!嗯,要是有点儿咸盐末,更好了。”吉增骨碌着嗓葫芦,撕下另一只后腿递给了吉德,吉德推让着撕下一只前腿,又巧妙的说:“俺愿吃前腿,干净!那后腿离那噶达太近了,俺嫌臭!”说着,拿眼睛溜下吉盛,咯咯的乐着,撕咬下口肉嚼着。吉盛咕囔着嘴巴扒扯,“俗话说,就像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猪的大肠头臭不臭,咱爹说,‘那噶达又肉头又喷香,谁不吃谁傻子’。俺也喜欢吃那大肠头。吃着有点儿臭哄哄,嚼着肉肉的。你一寻思猪拉粑粑那架式,‘咕嗤、咕嗤的’,哎哟俺的娘啊这还咋吃啊?”
你瞅着吉增那个色拉样儿,拉拉撒撒的埋埋汰汰,可是心里最怕脏了。听吉盛这么细致摆纹的一说,心里呕呕的发紧,瞅着后大腿下不口了,就碓给吉盛,“吃着香玩意儿,拉下的更臭。老三,你还小,二哥让着你,多吃点儿肉多的。 俺呢,都长成这样了,粗箍囵墩的,就啃兔头,吃兔脑子,那离哪都远,还补俺这傻脑袋瓜子,好开开壳儿。”吉德诡笑地说:“老三,存心呐你这啊?这不逼上轿的大姑娘改嫁吗?你知道你二哥心脏,搁不下埋汰的玩意儿,你还往他心上抹屙渣,这不成心叫你二哥那啥吗?”吉增拧下兔头,啃着缸缸直打滑的头盖骨说:“大哥,最坏就是你?你知道老三一敲锣就爬杆儿,缸他,叫他多吃。然后,你又正话反说,牛倒嚼,又恶心人的倒粪。假心假意的损达老三,实则是杵咕老三那啥……”吉盛随手拿块石头递给吉增,“二哥,你也不狼不狗的,这又不像关嫂炖的鱼头,哪啃得动啊,拿这个砸?”吉增拿眼睛瞅下吉盛,接过石块儿,把兔头硌在石头上,用力一砸,兔头骨裂开了缝儿,一扒,白净如核桃仁的兔脑露了出来,吉盛央求的说:“二哥,叫俺尝一口兔脑呗。俺听老辈人说,兔脑不能一人吃囫囵个全吃了,那人就真变成兔子了?”吉德也咯咯地说:“对对!俺也听有这么一说。”吉增双手绷着兔脑壳儿,装作奇异的样子问:“是吗?那俺可不吃了。来,老三给你吃。”说着就递过去,吉盛刚一接,吉增一收手,大张嘴巴一秃噜,抿巴抿巴,一个兔脑全麻达了。他哈哈的张开大嘴巴,冲着吉盛脸直一哈气,又学着兔子在石地上蹦达一圈。吉盛又好气又好乐地说:“咋样?俺咋说的,真变成了兔子了。”说着,又随手薅棵儿枯草,冲吉增耍戏的说:“兔儿乖乖,撒个欢欢儿,吃些草儿,来个摔摔儿。”说完,小哥仨哈哈笑成一团。
吃了,喝了,乐了,困了,睡了。
瞎子掉井哪不背风呢,鼾声高一声低一声的,在山谷里起伏回绕。
火势渐渐地衰败了,洇红红的火炭上,涂上了一层白灰。
萤火般的幽灵,一对对的向大石砬子滚动着。一对射着贪婪凶残的灵光,逼近了吉德,灵光在吉德身上来回“嗅”荡。
‘嗯,死倒!才还活蹦乱跳的。俺狼是不喜欢腐肉的。活鲜鲜咬一口,血拉拉的,才解馋过瘾呢。’头狼心说。
它大着胆,一步步靠近吉德,拿鼻子嗅着吉德的油手,‘兔子肉,真香啊!’拿舌头哈拉溜星的舔着吉德的手指头。
热乎乎,又凉嗖嗖的,吉德抽回手揉下鼻子,一股异样气味的刺激,使得甜睡的吉德,又迷迷登登的闻闻手,有点儿狗舔的难闻味道。他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徐徐抬起头,一对灵光闪闪的毛茸茸的黑影,映入眼帘。
‘狼!’
奓开头发的吉德,在心里惊咤着。
他没有盲动,冷静地想,野兽都是杀戮的性子,‘吃动不咬静’,狼也是如此。你只要一动,呼的就会扑上来,咬住你的喉咙,那后果不堪设想的。他不动声色的,悄悄摸到睡前放在身边的榛棍子,憋住力气,呼的一个旱地拔葱,撕破嗓子的喊:
“打狼啊!”
太快了,随着喊声,就头狼愣神儿那一刹,棍子“咣”的打在头狼的腰上。
打蛇打七寸,打狼打腰脊。狼腰最脆弱,跟猪一样会掉腰子,不禁打。
“嗷!”
头狼一声惨叫,扒着前爪拖着后腿调头就猱。
吉德把蘸了煤油棉头的棍子一头,****火堆里点燃,“啊啊”的和惊起的吉增、吉盛一起挥舞棍子呐喊。
打瘫的头狼,拖拖捞捞跑出一丈多远,蹲在地上,昂头仰天“嗷嗷”的嗥叫。随着头狼的嗥叫,一对对分散的灵光,急速地向头狼聚拢过来,面向吉德他们的方向围成一个扇面的半弧圈儿,纷纷昂头嗥吼。
吉德和吉增,一面擎着火把面对穷凶极恶的狼群,一面又叫吉盛往火堆儿里加柴火,熊熊大火,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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