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挨打拜师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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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白进了卧室，脱了西服，开了一瓶红酒坐进沙发椅里。

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温一壶敢再度跨进皇城赌博是受了林子淼指使，这个小痞子，收了个赌徒打手，倒把人好生使用。

喝了一口酒，他站起来，拉开衣柜，从男装的那一排衣服里取过一件熨帖得整洁的卡其色风衣，从风衣的上身口袋里摸出一枚藕色的蝴蝶结发夹。

这发夹是当初走私案初起的时候林子淼爬狗洞掉在地上的，他捡起来后顺手放在了口袋里，没想到一留就留了这么久，久到昔日嚣张跋扈的小痞子成了他的女朋友。

＊

林宅。

林子淼跟温一壶打电话，淡声吩咐：”你不用来见我，拿着钱，再去趟八廓街，我师父最近肯定不开心，你帮我多安慰几句，我过一天再去八廓街和你们汇合。“

温一壶应声，走进宾馆房间，关上门，又说：”小姐，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不用理会，谅他们也不敢动手，该做什么做什么，记得明早动身去八廓街，买点好吃的给我师傅师妹。“

挂了电话，温一壶安心多了。

林子淼也松了一口气，她指使温一壶卷走皇城一百万，这不是笔小数目，唐白现在肯定知道了，他会不会生气？

想着，她摇摇头，暗笑自己，生气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拿着这笔钱干天地不容的事，再说了他们唐家钱这么多，怎么会在乎这一百万。

次日一早，她跟温一壶又通了一次电话，套上一件黑色厚卫衣，长发扎成马尾，跟谁都招呼不打，独自坐火车去了温怀市。

等唐白有所察觉，打林子淼电话打不通赶到林家的时候，林子淼早就连人影都没了。

蒙在鼓里的林子鑫很纳闷，”唐少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有事？“

他让女仆去请林子淼，结果请不下来人。

唐白脸色一寒，向林子鑫礼节性颔首，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赶紧查温一壶去哪里了！去车站查！“

他就知道，温一壶不见了，林子淼也不见了，她肯定是和温一壶去了同一个地方，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会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她的踪迹。

与此同时唐白不断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一步，林子淼突然之间派温一壶出这一招棋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答应林子淼帮路家翻案，或者没让她去探凌落峰的监？

唐白马上否决了，林子淼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不会这么鲁莽冲动，从他认识她第一天起，就意识到她是个步步为营的人。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林子淼又跟他玩起了把戏？

智商一百七的天才少爷开始愚钝了。

午时太阳高升的时候，林子淼懒洋洋从火车里走下来，熙攘的人群像潮流一样瞬间将她的惺忪感冲散了。

尘世的繁闹扑面而来，嘈杂的人声鼎沸。

林子淼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刚拜尹老为师的时候，师傅为人精明，收徒需要考察一番，即便林子淼初来温怀，对这个城市有着强烈的陌生感，师傅还是让她在这个偌大的火车站亲自找到藏匿在某处的他。

当时林子淼头脑嗡嗡作响，满眼都是形形色色的人脸，脚下艰难得挪不动一步。

她是个路痴，方向感差得能气死人。

她绕着这个火车站来来回回走了六遍，走得腿脚发软无力，才在车站的一个面食店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津津有味吃面的师傅。

那个时候，她又好气又好笑，一屁股坐到了师傅对面，伸着手臂嚎叫：”我饿了，我要吃面！“

师傅头也不抬一筷子打在她手臂上：”自己买！“

她痛得哇哇大叫，但始终不敢多抗议什么，默默拖着疲倦的身子付款买面，端着热腾腾的汤面才吃两口，师傅又站起来说：”吃饱了，可以走了。“

”师傅……“

”起来，走了！“

尹老一踏步，走了出去，姿态刚毅决绝。

林子淼怕跟不上他又迷路，一咬牙，泪眼汪汪弃了面小跑着跟上去。

那时候，她甚至怀疑师傅是存心捉弄自己，但跟着他学了一身本事后，才晓得那时候师傅是在磨练她的心性，刚重生过来的她还带着上辈子散漫、冲动的坏习惯，是师傅在这七年时间里教会了她做事沉稳内敛，面对再糟糕的事情都要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做一个恬淡谋略之人。

尹老犹如再生之父，所以她一直很敬重他，面对陌陌失事、阿夜死亡，她一度想补偿师傅。

深吸一口气，林子淼低头看了看时间，给温一壶去了个电话。

温一壶很快接了：”小姐，我在八廓街上的茶馆里。“

切了线，林子淼直奔清侨镇八廓街。

下午两点，阳光充沛，照得整个狭窄的青石路小街道暖洋洋的，不多的百姓或坐或立，互相聊天喝茶，孩子从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穿过，欢笑着冲过这条小街。

典型的江南小镇，处处透着淳朴温厚的气息。

温一壶裹着一件石青色旧薄袄坐在茶馆里低头喝茶，林子淼站到他身后，他顿时警觉地起身转头。

”小姐！“他眼里一亮，”你来了。“

”喝完茶了吗？“林子淼温和笑笑。

”喝完了。“温一壶忙不迭点头。

”跟我走吧。“

林子淼领着他直接过去三十七号民居。

青石瓦顶的小屋子坐立在一排低矮的房屋中间，用篱笆圈着一个小院落，院落里稀稀拉拉种着几颗过了花期的花树，只剩枯黄的落叶颤颤抖抖挂着。

阳光正好，尹老坐在院子里的阳光充沛处晒太阳，脚边是一只打盹的黑白两色的小胖土猫。

林子淼和温一壶一前一后走进去，才迈进了一步，闭着眼晒太阳的尹老顿时睁开了眼睛，眼底迎着阳光折射出一片犀利冷光。

林子淼迎上那精明的眸光，顿时颔首，步伐恭敬起来，”师傅，我来看你了。“

尹老见她两手空空，温一壶拎着一袋吃食，没好气道：”不在A市好好待着，跑我这破地方来干什么？回去！“

”师傅！“

”你和唐家少爷的新闻我看到了，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尹老又闭上了眼睛，不打算理人了。

林子淼抿唇，石头一样站在那里，”师傅，您果然是因为对唐家有成见。“

尹老冷哼一声。

林子淼叹口气，”师傅，陌陌呢？“

尹老不答，他脚下打盹的黑白色小圆猫突然跳了起来，喵一声绵叫，小跑过来蹭住了温一壶的腿。

温一壶眼里漫开点笑意，用脚磨了磨它，它愈发赖着他了。

林子淼低头看了看这只小猫，奇怪道：”这猫哪来的？“

”陌陌捡来的，叫阿夜。“温一壶出声回答。

林子淼一愣，低喃：”阿夜？“

”陌陌说，与这只猫有眼缘，见它长得黑白两色，就叫阿夜了。“

林子淼嘴角抽了一下，沉默。

转过头，看向尹老，见他依旧闭着眼不理人，干脆直接走过去，想进里屋。

哪知刚到尹老跟前，尹老掀起了沧桑的眼皮，顺手从一旁摸过一根昨天被陌陌折断的树条枝，哗一下直往林子淼身上抽。

林子淼没躲，挨师傅一记打。

温一壶睁大了眼睛叫道：”前辈！“

”老小子你进里屋去！“尹老喝了一声，第二记枝条又往林子淼身上抽。

林子淼身子一缩，依旧没躲。

师傅一向下手重，从不怕打疼人，她和陌陌自小就没少挨过打。

温一壶见小姐二度受打，眼底隐忍，又见小姐垂着头不发一言，他皱起眉头，进了里屋关上门。

叫阿夜的小猫喵一声蹿出了院子不见了。

尹老冷着眼盯住表情清浅沉默的徒儿，缓慢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第一，三水不听师傅的话偷跑回来，第二，因为我和唐白的关系。“

”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跑回来吃苦？“

”这次来是有三件事。“林子淼老老实实地回答，低垂着眉眼，态度恭敬。

尹老哼了一声，坐回椅子里，手里依旧没放开那根枝条。

”你倒说说看，有哪三件事？“

”一件，是想看望师傅和师妹，其余两件，与唐家有关。“

尹老听了再度冷笑，眯着苍老的眼睛问：”你是想问唐家与我的关系？“

这个徒儿是自己一手调教大的，她那点小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请师傅解惑。“林子淼恭恭敬敬道。

”我跟唐家倒是没什么恩怨。“尹老见她态度恭正，又想到了如今失去记忆的陌陌，眼底显得苍老多了，不由叹息一声，”你和唐家的少爷既然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也就告诉你，只是你既然与他在一起，今后就不要再看来看我了，也不要再来看陌陌了。“

他的态度很坚决，在唐家的立场上，他丝毫不退让。

林子淼面色肃然，抿紧了嘴唇，她了解师傅为人，虽然师傅平日里待人严厉，但不是这么刻薄和斤斤计较之人，能让他这么耿耿于怀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路家对我有恩。“尹老说，”当初路家出事，我本想再去拜访一面，谁知遇到那等车祸爆炸，万纬这个畜生，连陌陌这个小小孩儿都不肯放过，一枪打中她左胸。“

尹老说着停了一下，似乎在平息情绪。

林子淼没说话，这个事她也知道，如今已不是秘密了。

”路正浩当场死亡，卫馨哭着喊着抱住陌陌，万纬将卫馨拖出去，留下陌陌一个人在即将爆炸的车里。我趁人不备把陌陌从车上救下来，救下来后一直没走，想把幸存的卫馨也带走，但卫馨和万纬的对话让我放弃了她。“尹老抬头盯了徒儿一眼，继续道：”什么话，想必你猜到了，路家工地失事，是万纬事先打通了关系，什么关系，若是收买的人权力过小，有能力瞒天过海干出这么残忍的事？“

”唐家有参与？“林子淼长睫一颤。

”唐家那时候是唐魏然唐远然把持，他们和欧家政要一起，默认了万纬的畜牲事，导致路家十年冤案，路正浩死不瞑目，陌陌一生流离失所！“

尹老最后三句话加重了语气，脸上愤恨难平。

林子淼沉默半晌，哑声道：”唐白并不知情……“

”孽缘！“尹老冷声打断她的话，”三水，孽缘啊！当初唐家兄弟和欧家老爷子放走了万纬，谁能想到他十年后回国走私报复林家！“

”对不起。“林子淼不知道该说什么，弯下腰朝师傅深深鞠了一躬，”这是上一辈的恩怨，和我和唐白无关，要是师傅觉得心里还是不解气，把气洒我身上吧。“

尹老抬着红肿苍老的眼睛冷冷盯着她，”你当真要和唐家的少爷在一起？“

”师傅，我喜欢他。“

”过来！“尹老猛地一喝。

林子淼身子一正，顿时上前两步。

尹老抄起手里枝条，二话不说就又抽了她两鞭子，恨铁不成钢道：”唐家那两兄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一肚子诡计，黑心得很，你要是嫁去他们家，你能确保你那个唐少爷会护你周全吗？“

林子淼缩着身子受他两鞭，敛着眉点头：”我相信唐白。“

尹老住了手，狠狠瞪了她一眼，”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死心眼。“

林子淼只问：”师傅解气了吗？“

尹老冷哼，”说吧，第三件事是什么？“

一说起这第三件事，林子淼表情松懈了点，甚至带了讨好的意思：”师傅，您不是一直想要凑一笔钱投资一所希望小学？我这正好有一笔钱，师傅可以拿去用。“

尹老眼皮子一抬，眼底犀利，”你哪来的钱？“

”是唐白他孝敬您老人家的，捐出来给您建小学用。“

”你－－老子不用他唐家的钱！“

尹老顿时来了火气，手上一挥，眼看一鞭子又要下去，林子淼急急忙忙道：”一百万！“

尹老的枝条停在了半空中，不确定问：”多少钱？“

”一百万！“林子淼趁机解释，”其实是温一壶去他们家赌场里赌来的，您教的本事嘛，但是唐白知道温一壶去赌，没阻止没打扰，这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一片心意。师傅有急用，把钱拿去用，算是唐家对您和陌陌的补偿。“

尹老脸色变幻不定，枝条举了半天，还是落了下去，重重打在她手臂上，疼得她哇一声嚎叫起来。

院子外传来绵软的猫叫声，然后阿夜灵敏地跳进了院落。

一道雪白的身影紧跟其后，哗一下翻过了矮矮的篱笆墙。

”姐姐姐姐！“陌陌蹦蹦跳跳甩着马尾辫直扑院落里的人。

尹老一见调皮的主来了，手里枝条一转，往陌陌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骂：”死丫头，一大早又去哪里玩了？不知道回来吃午饭啊？再跑得不见人影，我把你猫扔了！“

骂完陌陌，又去骂小猫：”成精的臭猫，还晓得和陌陌通风报信了！我这才没收拾三水几下，你就带着陌陌回来了！好啊，一个两个都成心气我，看我不打你们！“

尹老甩着枝条虎虎生威，一下两下打在这对姐妹身上，痛得她们抱头鼠窜，不住哀嚎。

阿夜摇着尾巴蹲在树下喵喵地叫。

尹老打得手都痛了才丢了枝条，喝令她们进屋。

林子淼和陌陌互相抬着被打疼的胳膊不敢动，战战兢兢进屋，笔直站立在师傅跟前。

温一壶见他们全都进来了，立马站身而起，也规规矩矩立在一边等候吩咐。

尹老瞪着眼睛冷哼，犀利扫视面前的三个后辈，”我老头子的规矩你们是清楚的，既然是从我这里学出去的，那就要按照我这里的规矩来，今日你们姐妹处处破规，不听我的话，打你们一顿算轻的。“他看了下时间，继续道：”现在是两点三十分，你们去外头贴墙倒立，一小时后再来见我。温一壶，你留下，老头子有几句话要问你。“

林子淼和陌陌不敢犹豫，谨遵师命去外头墙根处倒立。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倒立在院子里，极其显眼。

有居民从篱笆外面走过，掩嘴笑：”尹老家的两个娃又在倒立了，肯定做错事了……“

陌陌瘪起嘴，抱怨道：”姐姐，你来得真不是时候，一来又是被打又是被罚的！“

”师傅最近看我不爽呢。“林子淼用嘴吹了一下卫衣帽子上垂下来的两根绳子，”陌陌你怎么也被打啊？“

”师傅勒令我准点回来吃饭，我又想去外头玩，总错过饭点，师傅就吹胡子瞪眼的，我被他骂过好几次了，还有还有啊，我前几天收养了阿夜，又被我师傅骂，人家都说女人有更年期脾气差，咱师傅都这把岁数了，怎么脾气还是这么爆？“

”阿夜？“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林子淼都心脏一抽，”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不会取点像猫一点的名字吗？“

”因为它是黑白花色的啊！“陌陌眨巴眨巴眼睛，天真极了，”每次叫猫咪为阿夜，我心里面就很舒服，好像有着落一样。“

林子淼干笑一声，不搭腔了。

两人又倒立了一会儿，陌陌亮起眼睛道：”姐姐，姐姐，你知不知道那个明星啊？“

”什么明星？“

”邓月然！“陌陌嚎叫起来，显得兴奋极了，”邓月然啊，他好帅啊，我好喜欢啊，他唱歌好好听！我想去听他的演唱会！“

林子淼一愣，果然，受阿夜牵绊太深，陌陌对邓月然有了强烈的兴趣。

她要是真的见到邓月然本人，会不会记起阿夜？

林子淼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个念头，把她吓了一跳。

轻咳一声掩饰神色，她说：”我知道这个明星，很不错的少年，陌陌要是喜欢，下次来A市找我，我带你去听他的演唱会！还有粉丝见面会哦，你看到他本人，一定会喜欢他的。“

林子淼承认，私心里，她是想要陌陌记起阿夜的。

”啊啊啊！真的吗？“陌陌高兴得一嚎，手臂一抖，差点就从墙上摔了下来。

林子淼郑重点头。

等倒立了一个小时，她和陌陌撑得手脚发软，尹老才让他们下来。

”去做饭！“尹老喝了一声。

林子淼和陌陌赶紧麻利地奔去了厨房，乒乒乓乓开始捣鼓晚餐。

带些紧张和乐趣的忙碌，又好像回到了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

陌陌想起那些事笑话林子淼：”姐姐那时候好笨哦，总是被师傅骂，不过师傅偏心你，一骂姐姐，就连带我一起骂，骂我的时候呢，总是就骂我一个。“

林子淼乐呵呵地笑，”那时候年纪太小，太冲动了。“

尹老又坐到了院里的椅子里，阖着眼睛开始晒夕阳。

晒了一会儿，院子里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尹老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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